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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爆炸头七祭:那些被爆炸改变的人生轨迹

来源:搜狐网 作者:刘畅 王晓 姚舜

  余波未消,哀思何寄。冤魂未安,生者彷徨。

  8月18日,天津滨海爆炸第七天,举国哀思。七天前,在轰鸣与火光中,那些生命随之消逝。未解的迷雾里,仍有踪迹下落难寻。一连串不应发生的化学反应,如猛兽般冲破牢笼,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轨迹。

  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平淡的家常幸福、远方的唠叨牵挂,甚至一些略显朴实的梦想……在爆炸的冲击中戛然而止。

  这是搜狐新闻为他们写下的纪念文字。然而,在纪念背后,不要忘了:关于这场大爆炸,关于那些被爆炸改变的人生轨迹,还有太多疑团并未解开,也必须解开。

 



  他们成为一串编号

  被确认牺牲后,他们的遗体从太平间转移到殡仪馆,甚至没来得及与亲人见面。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取代了他们原本的名字。

  他们被确认死亡。与这个结果同样冰冷的,是一串代替名字的编号。

  灾难发生前,天津滨海新区的集装箱码头,看上去运转如常。不出意外,几小时后身处这片港口的人们,将迎来海平面上洒来的第一缕阳光。

  夜幕下,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四中队的周青山,也许正在憧憬与妻儿的团聚——这位29岁的消防员,几天后就将回家休假。晚10点左右,妻子宗岭彦刚刚修好手机,他便迫不及待打过电话: “(回来)先给你买个新手机,孩子想要玩具飞机,已经买好了,都带回去,还买了很多衣服。”他还告诉淘气的儿子:“要听话,不要让妈妈生气。”

  宗岭彦的记忆里,丈夫的声音无比温柔。这却成为全家人最后一次通话。

  23点左右,接到火灾报警后,周青山和四中队共五名消防员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喷完水,周青山走回距离火场不到200米的灌水点加水。这时,爆炸发生,一行5人,4人生还,他却失联。

  凌晨3点多,得知消息的宗岭彦焦急地拨打丈夫电话,已无法接通。那时候,7岁的大儿子,仍在天真地期待玩具礼物。

 

社会各界向8.12事故遇难者致哀

  16日,周青山被确认牺牲。他的微信和QQ头像,永远定格为一家四口的照片。“他肯定对我和孩子们放心不下。” 宗岭彦哭着说。他们1岁的小儿子,还不会叫“爸爸”。

  去年年底,周青山调任到天津港成为一名消防员。宗岭彦称,这段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光,“以后都不会有了”。

  因为还没有亲眼看到遗体,她总是残存着一丝希望——丈夫或许还活着。

  这种信念也一度支撑着宁书伟的母亲和妻子。事发当晚,这位天津港交警支队二大队的交警,正在爆炸点附近的马路上执勤,随后失联。交警支队和跃进路派出所共用的办公楼,是距爆炸点最近的建筑物,直线距离只有398米,爆炸过后,它成为一片废墟。

  35岁、没有编制的的他,总是勤恳得令家人担心。那晚恰巧一位同事请假,他主动替班。此前的执勤过程中,他被一辆大车撞伤了腿,还没好利落,走路一瘸一拐。

  第二天早上,弟弟在泰达医院的太平间里看到了他的遗体。他的面部无法辨认,通过警号确认了身份。家人一直瞒着他的母亲,老人身体不好,几乎夜夜难以入睡。

  随后,他们的遗体很快从太平间转移到殡仪馆,甚至没来得及妻子儿女见上一面。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取代了他们原本的名字。

 

柳环在事故发布会现场外,为"编制外"的消防员儿子讨说法

  失联于火海的青春梦想

  没有接受过高危化学品火情培训的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不同梦想,冲进火海,失联至今。整个大队出动25人,除队长牺牲外,全部失联。对讲机里最后的声音,是队长的吼一声:“撤!”

  “我就知道我的孩子失联。但失联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柳春涛的父亲柳环,曾这样告诉媒体。当时,对这位老实巴交的河北张家口农民而言,“失联”意味着儿子还有活着的希望。几天后,这两个字有了更加沉重的意味。

  柳春涛出生于96年。为减少超生带来的罚款,他的身份证年龄比实际大了两岁。这让他16岁便出来北漂,在北京一家工厂里打工。三年来,每年春节他都将攒下钱的一口气打给父亲。

  他沉默寡言, 梦想是“做一名正式电工”,却一直是临时工。年初被辞退后,他觉得自己“呆在家里很没用”,就来到消防队,想“先赚点钱补贴家用”。

  柳环提及此事便泪流不止,他埋怨自己无能,“如果有钱让儿子读书,哪怕是个技校,他就不会出去干活”。他的老家,河北蔚县的滑嘴村,是当地的贫困村。

  在天津港务局消防支队第五大队里,柳春涛还有两个儿时的玩伴。

  1997年出生的苑旭旭,同样今年进入消防支队,负责供水。这个白净帅气的男孩,理想是“成为一名职业赛车手”。按照计划,明年2月份,他就可以凑足1万多元,来购买一辆心仪的摩托车。为了省钱,他700多元的红米手机用了两年多。据当晚未轮班的宿友回忆,接到火警后,熟睡中惊醒的苑旭旭,急着从上铺的铁栏杆滑溜下来,穿上衣服就冲出去了。

  而1996年出生的刘志强经历与两人相似。孩童时期,三人便经常在村路上飚自行车。三人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用摩托车一决高下。

 

墙面上贴满失联者的寻人启事

  据五大队曾经的消防员,三人的同村老乡祁贵为回忆,他们属于非编制内,每月三千多的工资,一直发现金。训练强度和武警消防员也并不相同,“(他们的)12.5公里的越野,对我们而言算是难度最大的,平时我们练的都是3.5公里”,而频率有时几天、一周甚至会一个月一次。

  他称,平时出警,多为抢险救援,比如有人溺水或帮人取掉进路边井盖里的手机。遇到的最大一次火情,也“基本不用出太大的水”,而且自己“从没接受过针对高危化学品的训练”。他说,此前只知道,南疆油库的消防级别非常高,却从不了解这里有高危化学品。17日,有消息称,系仓库内金属钠与水发生反应引发爆炸。

  当晚,整个大队出动25人,除队长牺牲外,全部失联。指挥中心记录对讲机里最后的声音,是队长大吼的一声“撤!”

  最初,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官方公布的消防兵失联名单中。某种程度上,这也折射出天津港与市政府之间的微妙关系。前者隶属交通部,管辖三人所在的、属于港务局的企业消防支队。但本地人眼中,港务局就是塘沽最好的单位。几乎能进来的人,“都是通过熟人介绍”。

  然而,三个年轻人一起飙车的愿望还没能实现。他们怀揣着各自的青春梦想,冲入火海,失联至今。

 

爆炸时烟火弥漫中的附近住宅楼

  逃离“定时炸弹”

  “我宁可背一辈子债,也不会回去了。”

  直到爆炸前,业主们还未意识到,他们可能在“24吨TNT炸弹”旁边生活了两年多。

  苗云龙至今后怕,当时为何如此执念于拍摄。

  第一次爆炸发生前,他正站在小区外的马路上,用手机拍摄起火点的视频——他在朋友圈看着火的消息,便下楼看看。他居住的起航嘉园小区,距离瑞海国际的化工品区仅600余米。身边还有不少人围观,边看边聊着。

  大火越来越“暴躁”,嘶嘶吐着火舌,他完全没意识到那是灾难来临的前兆。当他准备继续录像时,蘑菇云腾空而起。

  苗云龙随即转身跑了几十米,躲在一辆汽车后,回头观望一番,准备继续录像。瞬间,第二次爆炸发生。冲击波夹杂着低沉的轰隆声袭来,一切如坠入阿鼻地狱。

  同时一时间, 3号楼王贺伟家的窗户玻璃被震成碎片,木门、防盗门炸飞起来。巨大的声响让他失聪,便下意识抱起妻子冲进厕所。里面的热水器和水龙头已经崩裂,水柱四射。路过客厅时,沙发正在半空中翻滚。

  趴在地上好一阵,他穿着三角裤,妻子穿着睡衣,慌忙冲出家门。不曾想,这将是他们与这套房子的告别。

  此时的苗云天,一边躲避散落的残骸,一边疯狂地给妻子拨电话。幸而妻子无恙,两人奔向车库。他一脚猛踩油门下去,仓皇而逃。

  事后,据一位知情人士不完全统计,距离爆炸点最近的某小区,有至少6人死亡。而多名居民称,死者包含一名在家中休息的孩子。受伤者数量众多,难以统计。

 

被爆炸冲击后的小区

  2013年秋天,小白领王贺伟入住这里。今年本计划生宝宝,但被爆炸无限期拖延。他记得,房产商从来没有说过附近会有危险品仓库。看到旁边堆场摆满集装箱,他也曾疑惑。“但凡知道不足1公里,有这么严重的危险,怎么也不会买的。”

  晚上堆场的大车多了起来,噪音和灰尘,困扰着所有业主。他一直向小区物业和管理部门投诉,却总是杳无音讯。他曾想过换房子,但受限于财力。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刚需,首套房的年轻人。老人和小孩也很多。不远处正在规划天津港小学,幸好没建成。”一位30岁的业主感叹,家毁了,但每月4000多元的房贷还要还,一想到要还十几二十年,就有种无力感,“附近的几所小区里,这绝非孤立的问题。”

  16日上午,附近多个小区业主在天津爆炸事故新闻发布会门口发出诉求:希望政府回购这些房子。他们此前一直在等待,但在某次发布会上,听到负责官员称“将对房屋进行尽快修缮”,大家都失望了。

  苗云天称,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再回到那幢楼里。“一是担心房屋安全,二是污染源,最重要的是过不了心理关。”他们还向搜狐新闻抛出了一箩筐问题:小区与高危品堆的建设,孰前孰后?谁规划设计的,安全评估是怎么过关的,又是谁批准的?最关键的是,业主为什么完全不知情?这些问题,需要人来解答。

  现在在安置点,晚上有一点声响,苗云龙就会惊醒。有些小朋友睡前问父母,今天还会爆炸么。家长哄睡孩子,坐着发呆,却不敢睡觉。

  “我宁可背一辈子债,也不会回去了。”

 

天津爆炸事故8小时后天津卫视仍在播韩剧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工具的包永弟和同伴徒手刨了一个小时,手被碎渣滑破却全然无知,最后把被困在里面的王建军挖了出来。在人们都在怆惶逃离时,这位农民工却选择逆流而上:我就想进去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灾难来临,那些第一时间冲向事故现场的消防官兵、民警们,赢得了人们的尊敬。而这位逆流而上的普通民工故事,同样值得人们铭记。

  爆炸发生后,在天津打工多年的电焊工、甘肃天水人包永弟,抽风一般,突破重重阻碍,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莽撞地冲进了核心现场。在天津本地媒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他已在距离爆炸点不足400米的地方,合力救出了一名被困者。

  8月12日晚10点钟左右,包永弟与工友们正在距离事发地近10公里的欧美小镇闲逛。很快,他的朋友圈被天津港爆炸的信息刷屏。随后,他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开发区。

  上路不到两公里,司机说不愿再开进去。他便结账下车,逆着蜂拥逃离的人群和车辆,继续往里走。

  路边时而能见到受伤的居民,有人披着被单一边打电话一边哭。人影越发稀疏,他看到的几具尸体,路中央横着一辆小汽车,钥匙还插在方向盘上。“很难形容空气中弥漫的味道”。

 

电焊工包永弟如今自发成为一名志愿者

  此时大约凌晨两点钟。他不知道,自己距离发爆炸点已不到400米。他和身边几个自发救援的志愿者大声喊着“还有人吗”。

  “我在这!”一座只剩骨架的楼房里微弱的声音。大门处的不锈钢铁块已经烧化,四周着火,“一落脚鞋底就烤化了”。包永弟组织大家搬碎石板,铺成一条小路,才进去。

  求救声音来自一间屋子里的办公桌下,四周落满砸落的石块。包永弟和同伴徒手刨了一个小时,手被碎渣滑破全然无知,将困在里面的人挖了出来。期间外面传来七八声爆炸的声音。

  大伙抬着伤者走了半个多小时,搭上一辆私家车。凌晨四点,伤者被到送达泰达医院。包永弟这才得知,伤者是天津港公安局交通支队的民警王建军。

  这时候,天津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天津发布”,发布针对事故的第一条消息。包永弟回到家,倒头就睡。在他熟睡时,天津卫视正在在播出偶像剧和动画片。上午十点,天津卫视《新闻这一刻》开始播报本次事故。

  事后,很多工友说他“脑子坏掉了”,差点搭进去,却没得到啥好处。不过,他通过微薄之力,却挽救了一条生命和一个家庭的幸福。这位皮肤黝黑、说话很慢的电焊工却这样解释自己的初衷:“我就是想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朴实的问题却代表着多数人的疑问:事故遇难者的头七祭日已至,关于这场大爆炸,关于那些被爆炸改变的人生轨迹,却还有太多疑团并未解开,也必须解开。

  (应受访者要求,王贺伟、苗云天为化名)

栏目主编:王辰

作者:刘畅 王晓 姚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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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磊) 原标题:天津爆炸头七祭:那些被爆炸改变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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