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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树斌母亲十年申冤路:不翻案 死也要跑下去

来源:澎湃新闻
聂树斌母亲张焕枝。 孙湛 澎湃资料
聂树斌母亲张焕枝。 孙湛 澎湃资料

  9月15日上午,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再一次来到山东省高院。这是聂案复查延期的最后一天,“心里不踏实,就是急,想过来问问。”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张焕枝和律师李树亭走出山东省高院,“再延期复查三个月”。

  张焕枝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虽然她也看到山东省高院在做很多工作,但“结果一天不出来,我心里就是着急”。她说,她怕再生出什么变数。

  从山东省高院出来,张焕枝一行直接去了汽车站,他们要去临沂看忘另一位代理律师陈光武,陈光武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去山东省高院。

  “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再等三个月。”张焕枝对澎湃新闻说。

  1995年,河北省石家庄市下聂庄人张焕枝,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她的儿子聂树斌,被认定为一起强奸杀人案的凶手,在1995年被执行死刑。这个没有收到判决书甚至不了解“儿子究竟犯了什么事”的母亲,成了杀人犯的母亲。在儿子死后的最初十年,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十年之后的2005年,儿子犯下的那起命案又出现了一名“凶手”:曾犯下多起强奸杀人案的王书金称自己是聂案真凶,并详细供述了作案过程。在供述中,他甚至准确记起了聂树斌都未曾供述的那串出现在作案现场的钥匙。

  “一案两凶”的故事经由媒体报道之后,舆论哗然。此后十年间,张焕枝一次次奔波在去石家庄、北京的路上,也一次次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之中。十年之间,下聂庄旧貌换新颜,张焕枝的愿望却从未改变:“不把树斌的案子翻过来,我到死也要跑下去。”张焕枝如此对澎湃新闻说。

河北省石家庄市下聂庄,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 孙湛 澎湃资料
河北省石家庄市下聂庄,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 孙湛 澎湃资料

  “杀人犯”

  澎湃新闻记者第一次去下聂庄,是在2013年。彼时,王书金二审即将在邯郸再度开庭。出租车停靠在下聂庄标志性的大槐树下,一位村民听闻记者要找张焕枝,抬头说:“她家的案子还没完?”

  在聂树斌死后的最初十年里,这个少年留给家里的是一场噩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聂树斌之死是聂家的禁忌。虽然张焕枝一直不相信儿子是杀人凶手,但她也能隐隐感觉到村里人的异样。

  “你儿子没杀人,为什么被判了死刑?”这样的疑问,深深隐藏在下聂庄人的心中。张焕枝对澎湃新闻说:“那时候,总感觉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噩梦的开始是1994年9月的一个下午,那天,原石家庄市公安局郊区分局的人来到了张焕枝家。他们问张焕枝:“昨天晚上你儿子回来了么?他是不是叫聂树斌?”张说是,自己的儿子昨晚没有回来。警察说:“你儿子被捕了。”

  11年之后的2005年,张焕枝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在一份自述材料里,她这样描述:我脑袋嗡的一声,双腿站不住了,我靠住墙,问:“为什么逮捕他呀?”

  警方只有一句话:聂树斌有作案嫌疑。他们同时向张焕枝出示了一件花上衣问:“这件衣服是你家的吗?”张看了看,说“不是”。

  以后的日子,张焕枝再得到儿子的讯息,都是从警察一次次来家里的举动中和她为儿子聘请的辩护人张景和那里。

  郊区分局的人又来了张焕枝家两次,一次搜查了聂树斌的房间,带走了一本日记本。第二次再来的时候,警方通知称聂树斌已被转到了看守所,让张焕枝准备一套被褥带走。

  张焕枝最后一次听到儿子的消息,是在1995年4月28日,这天,老伴儿聂学生向往常一样来到看守所给儿子送东西,看守所民警说:“你儿子走了。”聂学生一惊,说:“去哪儿了?”民警说:“昨天已经被执刑了。”民警让聂学生领走儿子的遗物,聂学生说:“儿子都没有了,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在自述材料中,张焕枝这样描述自己从老伴儿嘴里听到儿子死讯的感受:“我感到无比难受的、锥心的痛苦,这是挖走了我的心。”

  在那份张焕枝当年并没有看到的判决书中,聂树斌被认定于1994年8月5日17时许在石家庄市西郊一片玉米地中强奸杀害了一名女子,石家庄市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聂树斌死刑。

  儿子死亡20年后的2015年,在山东省高院举办的听证会上,张焕枝从河北省原办案单位准备的视频中,看到了儿子手写的上诉状,上面清晰地写着上诉理由:量刑太重;年龄还小,没有前科,没有劣迹,是初犯;认罪态度好。

  “我至死都不会相信儿子会是杀人凶手”,张焕枝说,“我死也要把案子翻过来。”
张焕枝在长途汽车上。

  张焕枝在长途汽车上。

  申冤者

  如果不是王书金的突然出现,张焕枝可能也就“认命”了。

  2005年的春天,《河南商报》的两个记者闯入了张焕枝的生活,给她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聂树斌犯下的案子,凶手可能另有其人。犯下多起强奸杀人案的河北广平人王书金,在落网后供述称自己是1994年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强奸杀人案的真凶。在后来的庭审中,他甚至清晰地记得案发现场出现的一串钥匙,这个细节,聂树斌未曾供出。

  当年3月15日,《一案两凶,谁是真凶》的报道引发空前的舆论关注,张焕枝的生活也就此转向:自此之后,申冤成了她生活的主题。

  最开始,她手头连一份判决书都没有,这导致河北省高院一次次以她没有判决书为由,拒绝接受她的申诉。

  当时的代理律师李树亭告诉澎湃新闻:“我们无数次去河北省高院去索要判决书,但他们就是不给。”

  “最难的时候就是前两年,你手里没有判决书,人家可以不理你,你连门都进不去。”张焕枝说。

  她曾经和李树亭一起去向被害人的父亲要判决书,被轰了出来,直到两年之后的2007年,李树亭才通过努力从被害人家属那里拿到了判决书。

  张焕枝有两本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上面记载了这些年,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十年下来,已经是满满的两大本。

  十年间,笔记本上最多的记录是接受媒体采访和去政法系统各单位申诉。本子上,出现次数最多的人名是王琪,他是河北省高院负责接待她的法官。“我也数不清去找了他多少次,有时候能见上,有时候见不上,反正每个月至少要去河北高院一次。见一面但每次都没有结果。”

  十年间,她一趟趟从下聂庄坐车去石家庄、北京。“我也去北京上访,”张焕枝说,她常常住在永定门南边的小旅店里,“一间房子里住上六个人,共用一把暖水瓶,一个洗脸盆。”她不舍得住好一点的旅馆,“我们家里条件不好,农村人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每天吃饭,也是两三块钱在路边小摊儿上打发。

  这些房间里,大多都是和她一样上访的人,有时候,同屋住的人常常会讨论聂树斌案,她这时常沉默不语。后来,随着媒体的报道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2015年3月8日这天,石家庄一位律师带着人来家里看她。临走的时候,给她放下了1000元人民币,她推脱不过,便收下了。然后,她在本子上记下:“2015年3月8日,石家庄律师来家给了1000元。”她留了律师的电话,说:“人家帮助了咱,咱得记着。”

  母亲

  每逢聂树斌案有进展时,张焕枝都要去聂树斌的坟上烧点纸,跟他说一说。

  一张她在聂树斌坟前痛哭的照片在社交网络广为流传,那个悲伤母亲的形象得到律师们的一次次转发,呼吁推进聂案再审。

  2013年6月25日,王书金案二审在河北邯郸开庭,张焕枝参加了旁听。走出法院,她对着一众等在外边的记者高喊:“检察院拿出的证据是假的。”她说,当年公安机关拿到她家被害人的衣服是长袖花衬衫,但是公诉机关在法庭上拿出却是件短袖衬衫。

  王书金案一审之时,她也曾赶去旁听,但被拒绝。

  十年间,这位声音洪亮、说话干脆的母亲,一次次为自己的儿子高喊。“要不是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个案子走不到今天。”李树亭说。

  “你们记者常来采访我,我心里还踏实些,觉得大家还在关注这个案子。如果你们很长时间不来,我心里不踏实。”张焕枝对澎湃新闻说。

  2015年春节期间,呼格吉勒图的母亲还专程打电话给张焕枝,鼓励她坚持下去。这件事,也被她简要地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现在,她的院子里多了一辆环卫的清扫车,她现在兼职为村子里打扫卫生。“不去法院的时候就每天打扫卫生,能挣点钱。”张焕枝说,这是村里照顾她。

  2014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指定山东省高院复查聂树斌案。当晚得到这一消息时,她长叹一声:“案子终于跳出河北了。”

  张焕枝说,很多时候,她也会陷入绝望,看不到未来。但她不敢放弃,也不甘心放弃,“我跑不动了,我女儿也会去跑,得把树斌的案子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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