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博彩业遇冷 贵宾厅艰难赌收连跌16个月

　　10月27日，澳门六大赌牌持有者之一的新濠博亚娱乐（6883.HK）旗下的新濠影汇开业，但是没有开设贵宾厅。

　　相对于贵宾厅业务，赌场的中场业务单笔下注金额小，往往是闲散游客玩乐的地方。今年8月，美高梅中国控股公司（2282.HK）公布中期业绩时表示，公司今年第二季度继续将赌桌从贵宾厅移至较高利润率的中场，其中场业务收益占集团利润超过8成。

　　“中场客未来能不能代替贵宾厅，取决于内地的经济如何带动。”澳门娱乐博彩中介协会会长郭志忠说。

　　2012年11月，为了加强澳门政府与博彩中介人的沟通，推动澳门博彩中介人制度的发展，业界自发成立了博彩中介人协会。会长郭志忠，是澳门中介人行业极有影响力的人物。

　　郭志忠认为，澳门不论是博彩经济还是其他的旅游经济，都被内地经济主导。

　　内地反腐行动后，澳门贵宾厅内来自内地的豪客日渐稀少。这些豪客原是澳门贵宾厅的主要收入来源，而贵宾厅收入一直以来占据澳门赌收约七成。加上内地的经济增速不如以前，澳门经济失去外部的推力，过度倚重博彩业贵宾厅的劣势突显出来。

　　在澳门，赌场贵宾厅业务依靠“博彩中介人”运行：中介人从政府处获得合法中介牌照，通过自有渠道，吸引内地豪赌客来到澳门贵宾厅参赌；由于赌客携带出境的金额受到限制，中介也提供借贷。

　　截至今年9月，澳门博彩业赌收连续下跌了16个月，业内传言，贵宾厅已经倒闭近1/3。澳门数家博彩上市公司的市值从年初至今，相当于蒸发掉了一个克罗地亚共和国。2014年，克罗地亚的GDP约为572亿美元。

　　贵宾厅日子不好过

　　界面新闻：这两年博彩业赌收下跌，给贵宾厅带来什么变化？

　　郭志忠：赌收下跌时间越长，影响就越明显。贵宾厅如果长期亏损，最后只能关闭、遣散。在十几个月的下跌中，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资金流入博彩业里面了。这个行业比较特殊，就是要借钱给人赌，有些贵宾厅也已经没有足够的资金借钱给人赌，所以一直跌到现在。那些支撑不住的，就先退出了。

　　有些贵宾厅关闭之后仍维持中介人的牌照，依附其他仍营业的贵宾厅经营，缩减成本，同时收回债务。

　　界面新闻：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债收不回来？

　　郭志忠：大家都知道内地的经济对澳门的经济有很大的影响。澳门的博彩经济也好，其他的旅游经济也好，都是被内地经济主导。澳门的经济结构很被动，前几天新闻都有说，内地的经济增速不到7%，那澳门的经济放缓是必然的事。

　　界面新闻：是不是赌的人自己没钱还债了？

　　郭志忠：可以这样讲。由于现金不够不足以还债，这个行业的经营者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债，造成恶性循环，贵宾厅整体的数额快速下降。

　　界面新闻：有没有一些中介人自己觉得在澳门做，赚不到多少，于是把客人带去其他地方赌？

　　郭志忠：这个情况是有的。因为在赌收未持续下跌前，周边地区看到澳门博彩那么兴盛，也开始加入赌场竞争。周边的东南亚国家，包括菲律宾，一直都是有博彩的，新开设赌场的有越南、星加坡，甚至缅甸、金边，再远一点老挝都有。

　　他们要和澳门竞争。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其实它们硬件和整体配套都比不上澳门，这是澳门独特的优势。此外，政府对博彩业的管理也比较好，不像在其他地方，缺乏诚信。

　　但在澳门经营博彩业的收益可能比其他地方小，因为其他地方刚起步，会提供很多条件和空间，吸引澳门的中间人把客人带去那边。

　　界面新闻：刚刚谈到在澳门经营博彩业的收益比别的地方小，为什么会这样？

　　郭志忠：税收。税收是个主要因素，严格来讲，澳门的博彩税率达到40%（35%给政府，还有百分之几给澳门基金会），你有多少空间？

　　另外在出入境管理上，别的地区比较宽松，比如提供落地签证、可以逗留的时间长等等。总之限制条件少，可以吸引到客人过去。这些只是其中一些例子。

　　界面新闻：中介人带客人到其他地方的情况普遍吗？

　　郭志忠：每一个客人都有自己的要求，不同的。有些去哪里都没所谓，能赌就可以；有的要去很安全的地方；有的要去很好玩的地方。

　　如果其他赌场都像澳门一样，那澳门（博彩业）早就崩溃啦，为何仍然能维持到百多亿（澳门元）的收入？第一就是，中介人贡献的赌收仍然占百分之五十几，一半。如果以总收入180亿澳门元来算，中介人的收入就是80亿澳门元，如果能有这个数字的收入，那本身就说明澳门赌场有吸引力在。

　　贵宾厅有可能消失？

　　界面新闻：现在即将开幕的新豪影汇已经不做贵宾厅生意了。

　　郭志忠：据我所知，新濠影汇公司本身都不设VIP（贵宾厅）了。新濠影汇对外公布的策略，主力应该是向中场发展。中场和贵宾厅的赌收，经过十几个月下跌后，所占百分比差不多一半一半了。

　　中场客未来能不能替代VIP客？还是那句话，取决于内地的经济如何带动。既然现在VIP客的情况那么紧张，现在大的博彩企业就不会大量投资、资源倾斜向贵宾厅那边。因为假如是赌收比例是一人一半的话，贵宾厅一个客人的成本会重过中场客的成本。

　　界面新闻：那贵宾厅就越来越不好做了？

　　郭志忠：我在澳门那么多年目睹了变化。举个例子，1999年房地产处于最低潮的时候，房地产行业也不会消失。关键在于，经营有道的企业，可以生存，经营眼光不够，入的货糟糕，最后亏损，不就关门了。

　　除非这个行业，完全没存在价值，好像新加坡那样，现在赌收占政府的收入总值只是3%而已，人家只有两个赌场，也在做。新加坡管得很严，很多客人不愿意去，但它和澳门的生活习惯、饮食文化最接近。

　　澳门中介人这个行业，会不会慢慢没落到消失？这我就不敢讲。经营有道的企业，就可以生存下去。

　　界面新闻：具体一点，怎么理解中介人要经营有道？

　　郭志忠：中介人这个行业主要是看眼光，跟买楼一样，这个客人他的经济能力怎么样，信用程度如何，需要你自己评估，主要还看你自己的资金有多少，如何放债。这个行业就是要靠竞争，还有眼光，这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才能在这个行业生存。

　　中介行业问题牵涉到澳门经济

　　界面新闻：从你的角度，如何看待赌牌开放前后，澳门博彩业的变化？

　　郭志忠：赌牌开放前，博彩业独资经营，那时开一个赌厅，不愁没生意做。当时的环境好，内地刚在起步发展的时候，呆账、坏账的几率小，在回归前开一个赌厅，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发达”了。

　　回归后一个赌牌变六个赌牌，从以前全澳门的三百多张赌桌，十几、二十几个赌场，到现在五千六千张赌桌。可想而知，要多大的客源和资金才能养那么多张桌？

　　回归前博彩借贷是自然债，不是法定债；回归后，你按照法律所正式签署的借贷，可以按照民事诉讼程序追讨，这是其中一个大的变化。

　　回归前，做中介主要是澳门人，或香港人，但现在中介人牌照的申领与你的原居地无关，只要赌场肯和你签合约，你就可以拿中介人的牌照。很多经营者就从内地来，这个变化对于中介人行业的影响很大。

　　因为传统的中介人在放贷方面比较谨慎，那些新入行的就比较进取。赌牌开放后，大家在这个市场里不断发酵，才做到现在那么大规模。其实那么大的赌收里，很多是债承托住的。

　　界面新闻：这个算不算泡沫？

　　郭志忠：也不可以说是泡沫。因为有些中介人是自己和合伙人出钱做这个生意，承担了债项，亏本的话公司只能倒闭了，但这不会影响到整个社会。

　　但为什么这次大家那么紧张，主要因为中介人现在占赌收的比例很高，如果整个行业出问题，会影响澳门的整体经济。

　　界面新闻：可否详细地说说，“中介人行业出问题会牵连到澳门经济”这个逻辑？

　　郭志忠：现在澳门政府有五千多亿澳门元的盈余。从赌牌开放到现在，中介人收入在赌收中占的比例，最高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如今下滑，但还占50%左右，假如中介人的比例继续萎缩到只有10%，这个政府税收会没了多少？

　　以200亿澳门元计算，赌收占80%，就是160亿澳门元，中介人收入保守点计占一半，80亿澳门元。每个月没了这80亿收入，对政府的财政是不是很大的冲击？政府税收不够的时候，还能不能支付社会的建设和福利呢？

　　另外，中介人影响多少人？一个最小的赌厅，五张桌，都要差不多五十个员工，因为它一日三更制。我们中介人有上万的员工，如果有50%的人失业，都有几千人，你说是不是对澳门的社会很大影响？

　　还有就是说，这几千人的消费，随之没有了，供不起车和房子。一环扣一环，澳门是在博彩业带动之下发展其他行业，包括旅游业。以收入来讲，是博彩业带动所有行业，高消费、奢侈品、高档饮食等等。

　　界面新闻：博彩业给澳门人的心态带来了什么变化？

　　郭志忠：博彩业开放后蓬勃发展，由于那几年内地经济发展飞快，（赌厅）生意做得好，相互竞争人力资源，人力资源基本流向赌场。对于其他中小企来讲，就是一个冲击，因为其他行业的企业给不出那么高的工资。

　　现在赌厅一间间关闭，人力资源（的需求）又回落下来，很多（被炒的）人都不再有那么高的工资了。有危机感的人，就会觉得这不是健康的发展。如果赌收继续放缓，不要说再下跌，就是维持这个波幅，相信这个庞大人力资源市场的工资指数会下跌，可能出现人力资源的调整。

　　澳门的消费比其他地方高很多，如果工资继续没怎么升，追不上通胀，可能人们会觉得生活也受影响了。

　　界面新闻：以目前的局势，在你看来，中介人发展的前景如何？

　　郭志忠：当初开放赌场的时候，已经有人讲过，中场赌客会取代贵宾厅，当时我不认同。因为金沙开业的时候，当时内地开放自由行的城市都是比较富裕的，所以中场客赌的注码都不小。在前十年，我的评估都是对的，始终中介人的收入做主导地位。

　　但在这十几个月里，情况一路发生变化。最后一次数据是贵宾厅带来的收入占整体赌收的56%。再往后，路遥知马力，跑久了就知道了。有很多大型的中介人到现在为止，仍有能力经营。其实像一般行业那样，资金不够的情况下，企业慢慢会整合，就是转变方式而已，要么彻底退出。

　　界面新闻：那这次危机可以说严重过上次非典时期和亚洲金融危机时期？

　　郭志忠：太长，这次时间太长。因为上次不是经济影响，是一个突发的灾难事件，导致很多人不来港澳消费；这次是经济结构的变化，而且持续那么久。我觉得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事件。

　　金融危机那时主要是在香港，但这次主要到澳门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