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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人间世》:手术失败了 医生却收到感谢信

来源:搜狐网 作者:张亚利 实习生张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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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纪录片《人间世》:手术失败了 医生却收到感谢信

  心电图的滴滴声中、救护车鸣笛声中、家属的哭喊声中……编导们在医院长达两年的蹲点拍摄开始了。

  “外科医生的手可以有多快呢?几个同事看这段视频时都以为快进了。”第一次走进手术室的编导秦博因没有经验不知闪躲,被动脉血液喷溅到脸上。

  2014年冬天开始,上海广播电视台(SMG)4位编导带队8个拍摄小组在几家医院蹲点、拍摄,希望记录下前所未有的真实医院。

  两年后,纪录片《人间世》播出,观众看到了不一样的医生:抢救失败的背影;在治疗方案和支付能力之间纠结的主任;拿掉车牌超速取回移植心脏的医生……

  失败、死亡、焦躁和无奈,都被镜头纪录下来。豆瓣打分9.7分。医生群体反响最为强烈,评价同样是“真实”,也有人挑剔:“为什么受欢迎?是因为以前的太不真实了。”

  《人间世》开拍前,22家医院开会,院长们曾对摄制组提出意想不到的要求:你们能不能表现一下,我们也会失败?

  没把握时的医生最忘情

  在医院蹲点长达一年多后,秦博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第一集《救命》里集中展现失败的案例。在他的观察中,往往最没有把握的时候,也是医生最拼、最忘情的时候。

  努力数个小时之后,却不得不面对病人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没有时间失望就要冷静地转向下一个病人————这时的医生最打动他。

  在此之前,很少有人闯这个禁区。在医院的支持下,最终,纪录片选择呈现了3个失败案例,另外2个人被救活了。

  20分钟不间断按压后,32岁的朱剑峰心跳恢复,过了一个晚上,朱剑峰又突然停止心跳,医生紧急在病床边开刀,没救回来。

  生命的脆弱也让秦博感慨。

  24岁的年轻人邹磊只是因为多吃了海鲜就造成下消化道大出血,生命垂危。在老家医院救了3天,没有效果,救护车送到瑞金医院时,急诊室主任毛恩强决定收下他,最后一搏。

  一番救治后,邹磊最终还是走了,连续工作24小时的医生车在前难掩失望,他刚救活了2个老年患者:“往往你付出感情最多的,可能是……我们还是希望年轻人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活过来,但是有时候你没得选择啊。”

瑞金医院急诊科医生车在前未能挽救24岁邹磊的生命 一脸惋惜
 

瑞金医院急诊科医生车在前未能挽救24岁邹磊的生命 一脸惋惜

  同样没有选择的事也出现在后面的剧集中。

  急诊室里,一个还没来得及问姓名的年轻人,从老家到上海,一直查不出病因,无奈出院。

  在上海打拼的程序员周立军花掉积蓄为母亲做了叶克膜手术——用机器替心脏运转,让受损的心脏休息等待手术。叶克膜手术成功了,但术后母亲却出现并发症,最终没能活下来……

 

医生刘俊和周立军沟通他母亲的术后情况

  表现医疗的不可为,是摄制组一开始就确定的主题之一。

  2014年《人间世》项目启动之初,上海市卫计委专门召集22家医院的院长和摄制组开会讨论。

  总导演周全感到意外的是,不少院长表示:“你们能不能表现一下医疗的边界啊?治疗也会失败,医生是人不是神?”

  2015年中秋节,抢救无效的邹磊家属给车在前发来了这样一条短信:“临床有各种风险存在,现实也很残酷。现在他已入土为安,我们也会逐步调整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祝愿您和ICU全体医护人员工作顺利,中秋快乐!”

  抢救失败还能收到感谢信,车在前很感动:“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想当神

  让秦博意想不到的是,《人间世》播出后,医生群体反响强烈,“真实”是他们的最高评价,编导们都曾忐忑,片中的医生形象能否被接受。

  医生们反映:以前的宣传中,医生不是救死扶伤的神,就是负面新闻中的主角,他们很高兴被还原为普通人。而他们乐于在片中寻找自己生活的影子。

  有医生发朋友圈:“这才是真正的心肺复苏。电视上看的那些心肺复苏都是假的。”现实生活中,为了通过大剂量按压维持血压,力道之大,病人的肋骨都可能被按断。

  片中,器官移植手术中,要在4小时之内从常州取心脏回到上海,医生为赶时间全程超速,怕被扣光分数,直接把车牌拿掉了。

  为救24岁海鲜中毒的邹磊,血浆不够,急诊科主任毛恩强亲自打电话给血库请求:“再帮我4个单位可以吧?没办法了兄弟,24岁啊,24岁啊。”

  身为急诊科负责人的毛恩强,还常常要在治疗方案和支付能力之间作出决断。

  “老毛内心里面,有个小白人和小黑人,天天打架。小白人告诉他,这个病人没钱;小黑人告诉他,没钱就不看了吗?”片中车在前医生调侃了一句。

  背后的故事是:摄制组拍到一个重症胰腺炎。儿子说一定要救妈妈,大不了把老家的房子卖掉。

  毛恩强非常犹豫,很可能卖了房子,花了几十万病人还没救好。

  最终,毛恩强给老人用了另外一种便宜的药物,更为保守,但对这家人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方案。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编导秦博把这句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写进了纪录片的旁白。

  同样真实的医生形象也出现其他编导的镜头下。

  编导潘德祥拍中山医院院士葛均波做心脏导管手术,6个小时,不断推倒重来,这个顶级专家也犯愁:“哎呀,这个不行呀”,“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压力大时,他会下意识吹吹口哨。热爱金庸小说的他在微信中自称“东方不败”,因为东方不败是武功最高的。

  37岁的陈莉莉被查出癌症,一步步被切去子宫卵巢输卵管。关于切还是保,切多少,主刀医生华克勤不断和其他医生争执,诊疗过程中也很严肃。

  华克勤的同事们反复告诉潘德祥,生活中她一点都不凶,是一个很温文尔雅的人。他们认为:“做医生的就应该这样,冷静理性。”

  但这种理性,有时候会被患者和家属理解为“冷酷”、“麻木”。

  医与患

  《人间世》播出后,没有救活母亲的上海程序员周立军给秦博发了条微信:“希望你们不要在医院待太久,否则就变得麻木了。”

  周立军的妈妈手术后出现不良反映,曾和主治医生刘俊有一番争论——刘俊曾提到手术后整体存活率为30%,而周立军认为,30%指的是叶克膜手术,没想到术后的每一天都面临凶险。

  同样是外地来上海打拼的年轻人,秦博对周立军很同情,但他也为医生刘俊捏把汗:“如果他当时不耐烦发了脾气,很有可能就升级成医患矛盾了。”

  急诊室医生车在前就曾被冲动的家属钳住脖子。2015年,几名家属不能接受病人心衰的事实,在非探视时间闯进监护室,其中一名男子掐医生的脖子,医院监控记录下这个画面,秦博把它剪进纪录片。

  除了面对病灶和失败本身,医生压力最大的还是面对人。

  在进行完复杂的手术之后,哪个医生如果被派去和病人家属沟通病人术后的并发

  片中,好几位医生都曾面对镜头说:“现在的环境又不好”,“在这种环境下”……医生们在治疗建议上倾向于保守,告知风险时,则往往把最坏的结果都交待了。

  而这对病患家属显得尤为残忍。《信任》一集里,小男孩王天奇的妈妈在签署术前风险协议时崩溃地哭了:“你们这样搞,我们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作为医生和患者的中间人,潘德祥理解双方的试探和无奈。

  病人多医疗资源少、复杂的社会问题、媒体的个案报道、缺乏信任的大环境,将本应同一阵营的双方推到了对立面上。

  在中山医院急诊室,潘德祥遇见一个外地来的学生,19岁,脾气很大,看了很多地方,最后转到上海来,对着摄像机喊谁能帮帮忙?对医生也有抵触情绪。

  但是和他深聊下去,发现他其实也理解:这么多病人,就这么些医生,你指望他怎么样?

  “说大点,就是供需矛盾。”

  编导秦博在瑞金医院蹲守了超过一年半。拍纪录片,才知道了医院排长队另外一端的故事——2016年7月4日到10日,瑞金医院仅内分泌科4间诊室就接诊3692人——平均每个诊室每天要接诊131人,而每个诊室上午和下午都只有一位医生。

  而在中国做医生,还要解决很多看病之外的问题。

  比如,外地患者咨询医保报销问题,医生答不上来,双方都急了。但中国的医保制度,每个省都不一样,要基层医生都了解是不可能的。

  又如,器官移植,很多观众第一次看到,医生还需要自己开私家车去外地取心脏。

  华山医院OPO(器官获取组织)秘书长张明介绍,2013年,我国正式启用了中国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计算机系统(简称COTRS)分配捐献器官,但心脏4小时之内才能存活,目前还没有纳入系统,主要是医生之间互通有无。

  而器官的转运,目前尚无第三方机构统一调配,需要医生自己解决。跨地区则更为困难。

  医院是个小社会,医生还会遇到更多奇葩事儿,比如老人命在弦上,子女们等着分家产。为了拆迁多分一个人的钱,家属要求一定要把人给救活了……

  生命尽头的情感

  病痛、衰老和死亡甚至生死两难在《人间世》里真实而残酷,但编导们感动的,却是普通人面对死亡所爆发出的情感和奉献。

  2015年11月,刚刚从成都来到华山医院才8天的焦俞,因患脑部肿瘤,走完了25岁的人生路。他的父母作出决定,捐献儿子全部能用的器官。

  焦俞的肝脏、肾脏、肺和角膜成功移植给6名病人。他的父母说:“希望别的家庭不再承受我们一样的痛苦。”

  焦俞成为华山医院2013年启动器官捐献以来第13位捐献者,也是捐献脏器最多的捐献者。

 

华山医院的医生们向器官捐献者焦俞遗体鞠躬

  片子播出后,编导秦博和摄像吕心泉一起,在上海市红十字会完成了死后器官捐献登记。

  “看完立马就去申请成为一名死后器官捐献者了。”每当看到网友这样的反馈,秦博就深感欣慰。

  编导董路翔拍摄了《理解》和《告别》两集,真切地感受到衰老和死亡就在身边。

  《理解》中,救护车小分队常被当成抬人的。摔伤的老大爷指定要去黄埔军中心医院,哮喘的老头重达两百斤,都不需要急救,只是想让救护车送他们去看病。

  急救医生吴慧琼抱怨:非急救人群叫救护车的太多,造成押床,导致真正需要的人得不到及时帮助。前几天,他刚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在他面前死掉。

 

  救护车小分队每天的日常,左为急救医生吴慧琼

  但董路翔却表示能够理解:“因为深度老龄化,这个问题就特别明显。我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至少我不会去抱怨和责骂。”

  在上海市临汾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舒缓疗护病区,董路翔多次见证人们走向生命尽头。来这里的一般是癌症晚期的老年人。最初,死亡的气息让董路翔感到不适,他觉得自己也病了,甚至去做了肠镜和胃镜。

  敢于直面死亡后,最终,他镜头中的人是平静的甚至阳光的。

  71岁的上海老太太梁金兰,胸腺癌晚期,来时生存期评估是20天。除了坐在轮椅上,她看起来就是一位正常的奶奶。重度脑梗的老伴每天十几个小时在医院陪她,但还要她提醒吃药、照顾。

 

  梁金兰和老伴在临终关怀医院的最后时光

  曾经是一名放射科医生,梁金兰对自己病有更清楚的认识。临走之前,她想完成最后一个愿望,把老伴送到养老院去。

  得知这个安排后,老伴最初很抵触,但还是听了梁金兰的话。住进养老院3天后。梁金兰走了。

  最让董路翔感动的是,在梁金兰短短的遗书中,写的全是对最小帮助的感恩:(感谢)冬冬老公曾经帮助买菜,陪(我)老伴到医院,帮了很多忙;小陈送午饭给老伴……

  2015年,这个舒缓疗护病区送走了145位病人。

  要更好的生,也要更好的死。这是临终关怀的目标,也是很多人缺少的一课。

  纪录片中,当死神最终来临,有人痛哭不舍,也有人选择双手合十。

 (作者张亚利 实习生张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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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磊 UN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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