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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费由谁定合适

来源:综合 作者: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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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诊疗费由谁定合适

  如果大幅调整基础价格,会进一步推高医疗费用;如果不调整,医院将更依赖以药养医或滥用新技术,医院和医保坐下来理性谈判,也许能打开僵局

诊疗费由谁定合适

  《财经》记者 曹凯/文 王小/编辑

  九个月后,北漂青年郑敏(化名)回忆起那次小手术时,仍心有余悸。去年6月,因急性阑尾炎发作,郑敏紧急住进北京一家三甲医院。“需要做手术”,三甲医院的大夫和郑敏的医生同学都这样建议。

  这时,比腹疼更让郑敏纠结的事发生了——选择手术方式。郑敏的医生同学建议,如果工作不太紧张可以采用传统手术,毕竟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没有太多积蓄;主治医生则劝他采用新型的微创手术。

  如果采用传统手术,郑敏需要在医院多躺些日子,花费8000多元,医保报销之后自己负担很少。如果采用微创手术,一两天内就能出院,但费用在1.6万元左右。微创手术医保报销比例低,自付比例很大。

  由于郑敏的坚持,医生略显不情愿地采用了传统手术,六天后出院。“我不喜欢临上手术台前,一边忍着疼,一边还要跟医生讨论手术方案。”他在递给《财经》记者一张医院费用清单时说,“我周围的一些朋友批评我‘不听医嘱’。”

  像郑敏这样的患者不在少数,对诊疗方案的选择非常敏感。近20年间,中国医疗消费一直在增长,患者对费用和价格的承受从心理到经济都比较脆弱,而且因为自身不是专业人士,患者也非常希望医生能够综合自身情况给出更合理的选择。

  费用结构清单

  郑敏的费用清单上印着总额8700多元。因为有医保支付,自付仅1600多元。

  清单上,西药费3700多元,材料费将近2600元,化验费1000元多,三者占去总费用的大部分;相对前三者,医生的治疗费和手术费总共700多元。每做一台手术,医生按手术服务所得比例提成,再在手术团队内分配。

  在山东滨州的一位医生看来,这场手术费用真不高。他告诉《财经》记者,病情相近年龄相仿的患者,在北京单纯看病花的钱可能比在外地低。同样的一台手术,在滨州手术费用可以高达1.2万元。

  这与中国的医疗服务定价有关系。北京市的收费标准,基础定价是1999年前后标准。而在其他省市,当地物价部门已提高了基础价格标准。

  由政府部门定价,在公立医院自计划经济时代一直沿用至今。方式是将医学拆分为数千个单独的服务项目,然后“按项目定价”。

  国家发改委分别于2001年、2007年和2012年做过三次大幅调增服务项目,其中2012年的规范多达500多页。

  中央拿出项目规范,省市政府物价部门再给每个项目制定基准价格,印刷成册,摆放在每家公立医院院长、财务等管理者的办公桌上。患者也可以在政府网上查每种项目的价格。

  医院按手册标准收费,患者按手册标准交费;医保则在定价基础上,按比例替患者再报销费用。这一过程中,医疗服务价格被压制。

  北京尤为特殊,其他省市数轮调整医疗服务价格,北京没有。2014年,北京市官员曾指出难调原因是:由于当年调整水价等,医疗服务价格可能会调整放缓。因此,出现了北京部分服务项目的价格比其他二三线城市更低。

  北京现行的收费标准基础定价是1999年制定的,中间虽有小幅调整,但一部分传统的基础服务项目的价格还是当年的物价水平。比如,肌肉注射0.5元/次、静脉抽血1元/次,在北京很多医院已经实行多年,后者也出现在郑敏的费用清单中。此外,他住院五天,医院护理服务总共收费27元。

  北京市卫计委主任方来英早在2015年前后曾直言,北京已经16年没有调整医疗服务价格。

  滥用新技术提收入

  郑敏没有选择的微创手术,有很多优点,如患者手术中创口小、恢复快、出院早等。这样的新技术应用,很多患者确实有需要。上马新技术,也是公立医院增加收入的常用途径。

  物价部门的原则是,考虑到成本,新技术的价格适当放开。于是,医院发现一些旧治疗方法价格偏低,就慢慢放弃,向物价部门申请引入新技术和新项目进行替换。新项目定价有提升,比如很多医院开始减少以传统手术治疗阑尾炎,重点向患者推广微创疗法。

  新技术,成为医院突破政府价格管制的口子。不幸的是,这个政策口子有被滥用之嫌。2016年爆发的魏则西事件,大量受害者在公立医院接受DC-CIK免疫疗法,就属于被滥用的尚不成熟的新技术。一些业内人士曾告诉《财经》记者,至魏则西事件爆发时,新疆、辽宁、广东、天津等十多个省区的部分医院,在临床上使用这一免疫疗法并可医保报销。

  2017年春节前后,浙江中医院患者感染艾滋病新闻传出,一项存在争议的新技术滥用也随之曝光。浙江省中医院在治疗“习惯性流产”时,使用了所谓免疫细胞疗法,将丈夫的淋巴细胞输入妻子体内。因为医院管理失职,技术人员在操作时违反吸管的“一人一管一抛弃”的规范,导致含有艾滋病毒的感染源进入其他患者体内,已确诊感染艾滋病毒者达5例。

  一些医学专家认为,部分不孕不育患者,可能是夫妻双方的细胞通过某种机制产生了相互排斥性,胚胎被母体排斥而无法在子宫停留,从而出现习惯性流产。基于这一理论,一些医生认为,将丈夫的淋巴细胞回输到妻子体内,增强免疫性,产生封闭抗体,从而预防习惯性流产。不过,患者在医院感染艾滋病的事件传出以后,妇产科专家龚晓明公开指出,“把丈夫的淋巴细胞输到女方的身体里面来治疗习惯性流产”,本来“就是很没有证据的事情”;同时也无法“确保不传播血源性传染病”。

  有些人并不同意龚晓明的批评,但是龚晓明和其他一些医生的公开质疑,至少说明这一疗法的临床疗效在专业领域是存在争议的。

  实际上,除了浙江省中医院,国内还有一些顶尖医院也在临床上使用这一技术。目前,国家卫计委正在介入调查。

  学会谈判

  因为价格低估确实存在,改革医价每过几年就会成为热门话题。北京医疗价格改革更是酝酿多次,2017年北京“两会”明确提出要调整。

  一位接近北京市发改委的人士透露,手术价格、护理价格或将在2017年跟着全面调整。同时,北京市已经在2016年12月初正式下文,放开高端服务价格,给医院更多定价自主权。

  这次改革的经验基于2012年北京五家医院试点医事服务费。在试点中,门诊看病最低一档收费价格从4.5元涨到四五十元,这意味着医生劳务价值有一大截提升。

  医疗服务价格上涨,提成相应增加,为医生乐见。但在先行改革的地区,卫生主管部门和医院管理者开始焦虑,甚至有些为难。

  为了减少改革阻力,每次上调医疗服务价格,医院必须适当压低药品耗材、检查检验的价格。最近一轮改革,各地都采取药品零差率,即医院按照进货价向患者销售药品,不再加价。这彻底打破了医院已习惯的药品加价模式。

  但问题是,医疗服务价格的增长可能无法抵消收入减少部分。湖南湘雅医院院长孙虹2016年11月公开指出,“湘雅医院实行药品零差率后,每年收入减少2亿元”,2016年不得不停掉5000万元的设备采购预算,而且,“湘雅只有一个医疗服务价格上调补偿渠道,补偿占比只有53%,剩下的47%由医院自行承担”。

  此外,一些患者也担心,在看病已然很贵的情况下,医疗服务价格上涨会使费用整体上涨。

  《财经》记者在北京五家试点医院走访听到,部分患者抱怨看病贵了。由于门诊服务价格一次性上调幅度较大,即使有医保支付,很多人还是明显感觉到了涨价。

  2016年,重庆市医疗服务价格改革中,因为肾透析治疗价格上涨过多,部分患者带着透析设备到政府部门表达质疑,价改被迫在实行七天后戛然而止。价格调整幅度难以掌握,重庆的覆辙,也让定价部门更为谨慎。

  事实上,要调整的不只是被低估的价格,更应看到整个医疗服务价格形成的机制,以及医疗费用支付的方式。

  按项目定价的弊端是,刺激医院和医生提供更多的服务项目,以增加收入,导致服务滥用。

  北京和睦家医院网络总监司伟塔介绍,在美国,患者更关心的是保费,而不像中国患者紧紧盯住的是服务价格和医疗费用。

  美国医疗体系里,保险方的话语权够大,最终支付价格是基于医院和医疗保险谈判;参保人及时交纳保费,一旦生病承担少部分自费即可,财务问题主要交给医保来处理,不需要过多关心价格问题。不同保险公司,针对不同患者提供不同的方案选择。患者就医选择权越大,也意味着其缴纳的保费更多。而医保在与医院结算时,全科服务可能按照人头付费;住院可按床位日付费,按病种付费。

  但中国个人支付比例普遍超过30%,而且越是大病个人自付比例就越高,医保部门话语权有限,缺乏制约医院和医生的能力。同时,整个医疗系统运转长期依赖政府主导的按项目定价单一方式,部分基础项目价格低估,有些新技术则被高估。

  按人头付费和按病种付费等不同方式,在国内已开始探索,却遭遇难堪的局面。2016年,湖南长沙医改,药品加成取消,医保控费引入病种付费,改革幅度较大。然而四五月间,湘雅系的大型公立医院竟然拒诊癌症患者,理由是医保支付不及时。事件发生时,恰逢长沙医保结算协议签订的时期,双方似乎正在讨价还价的角力中。

  争议无法通过公开谈判解决,拒诊患者把事情闹大,在舆论和上级部门介入后,各方才坐下来内部协调。湖南省物价部门随后在当年7月发文,部分大型医院“药品、高新技术占的比重大”,提高大型医院价格标准,弥补药品、检查降价后的损失。

  医院似乎扳回一局,这种有博弈而无公开谈判的机制,被一些业内人士批评为牺牲患者来作为博弈中讨价还价的筹码,在医学伦理上说不过去。

  台湾中英医疗社团法人执行长林金龙曾经在台湾医保部门任职。据他介绍,台湾的政府部门、医院协会、医生组织、工会、政府雇员组织、患者组织、专家学者每年用长达半年的时间进行繁琐的谈判,确定第二年的医保收费水平、病种价格、基础医疗服务项目等;谈判既要基于历史数据,也要考虑量入为出,专业化程度高。

  在台湾,这一机制是固定常设的,由全民健康保险会统筹,委员会组成是在专门网站上公开的,相当于把中国大陆的物价、医保、医院各自分割的职能放在一个透明平台上。

  并且,除了参与谈判的人员来自方方面面,在谈判的过程中,也是既要考虑历史数据,又要考虑医保的量入为出。2月,台湾全民医保会已经在酝酿2018年的谈判,目前正在推选代表。这些代表们要考虑的有年度总额和服务价格谈判等大问题,有些议程甚至细到某一品牌的骨科耗材的报销范围。

  前几年引入医保总额控制时,上海、北京等地医保部门和医院试水了谈判机制,依据医院和医保根据前三年收入水平和医保费用,确定下一年度医保总额,这样的谈判内容比较粗放。即便这样,由于基础价格还是由物价部门来确定,医保缴费水平则是中央和省级政府确定,地市级医保要看紧钱袋子,医院总嫌钱不够,可谈判余地有限,很多谈判流于形式。医保部门根据医院收入水平、等级等分蛋糕,谈判则像从医保领一个具体数字回去。

  公立医院长期习惯于定价方式和支付方式过于单一的项目管理制,然而,这匹小马难以拉动数万家医院的大车。

  在呼吁放开医疗服务管制、多元化付费的同时,促使医院和医保逐渐学会理性谈判,这将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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