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男遇害14日后:遗体无人认领 将由志愿者办后事

图说：朝鲜大使馆前维持秩序的马来西亚警察

　　文|张梦圆 图|Fadza Ishak

　　2月28日，那个在机场被谋杀的朝鲜人死去整14天，他的直系亲属仍未前来认尸，马来西亚警方开始寻求“第二选项”。

　　遗体所在的吉隆坡中央医院规定，超过停放期限两周后的尸体会被领出火化。但由于此案的张扬、吊诡，医院只能静候警方的通知。“我们将发布国际通告等待身份确认，若仍无人来认领，会有志愿者为其做丧葬后事。”3月1日，大马卫生部长说。

　　有人建议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或将其魂归大海，或葬在莫斯科母亲的墓边，但没人愿意看到这具遗体再成为政治角力的筹码。“第一选项”交还直系亲属的希望落空，大马间接拒绝了朝鲜官方索要遗体的请求，但接下来怎么做，他们也不知道。

　　消极等待中的还有昼夜守在医院停尸房门口的各国记者，他们将报道这起谋杀案的过程称作“追逐幻影”：追不到刺杀的动机，追不到受害人的踪迹，追不到水落石出的结果。宫闱斗争的政治想象、庞大隐秘的间谍网络、甚至背后国家机器的碾碎运转，通通也只能捕风捉影。

图说：吉隆坡中央医院停尸房门口，媒体密切关注进出的每一辆车

　　真空36小时

　　2月14日晚间7点13分，韩国官方通讯社韩联社以一条极短的快讯轰动全球：13日，金正恩长兄金正男在吉隆坡遇害。

　　信息没有引述任何官方信息。直到当晚11点，马来西亚警方才被“逼”出一条确认声明，证实一名46岁持朝鲜护照名为“金哲”的男子，曾在吉隆坡第二国际机场寻求医疗救助，随后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

　　此时，距离朝鲜男子正式宣布死亡时间（13日上午11点）已过去整整36个小时。在这期间，大马警方做了什么？医院对遗体做了什么处理？哪些人第一时间获知死讯？甚至哪些势力从中博弈？

　　这段时间仿若真空，而真相不明的地方就会滋生阴谋论。

　　但朝鲜驻马大使馆在20日首份媒体声明中称，他们在14日晚间才收到警方的通知，一名持外交护照的朝鲜公民在机场“因心脏病昏倒”，随后在去医院途中自然死亡。

图说：2月20日，朝鲜驻马大使姜哲首次召开发布会回应大马警方调查

　　朝鲜大使姜哲质疑，为何在朝方获知事前来龙去脉之前，韩国媒体就率先公布“拥有另一个名字”男子的死讯？他指控这是马来西亚和韩国势力“串通勾结”的证据。

　　此外，姜哲将火力对准马来西亚，抨击其逮捕朝鲜籍重犯的过程侵犯人权，“只有在美国黑帮电影里见到”，大马应对那位朝鲜公民的死亡负全部责任。

　　“不可思议。”马来西亚政府和民众被这番没道理的言论所激怒。“我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糕，是被朝鲜批评践踏人权，还是公众不再相信大马警方。”21日的《今日大马》刊登这样一句读者来函。

　　马朝舆论交锋

　　朝鲜使馆这番“着力过猛”的回应却在刻意避重就轻。就在前一天（19日），马来西亚警方首次召开发布会通报调查初步结果，抓到1名朝鲜籍嫌犯，通缉7名嫌犯，其中5名为朝鲜公民，2名身份国籍有待证实。

　　而使馆在20日的声明中对在逃的朝鲜嫌犯只字未提。姜哲大使在烈日下读完长达5页的回应，频频擦汗。

图说：2月22日，大马警方召开第二次新闻发布会，警长卡立（中）回答记者提问

　　“不关心政治，只专注抓捕嫌犯。”22日上午，大马警方在第二次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对此前2名身份不明人士的调查结论，一名为朝鲜驻马大使馆二等秘书，一名为朝鲜高丽航空公司职员。朝鲜官方涉案的证据显露。

　　当天下午，朝鲜大使馆再发出第二份声明回应，对使馆外交人员涉案及其他朝鲜籍通缉嫌犯仍避而不谈，诡辩两位女嫌犯若使用毒物不可能存活，那位朝鲜公民的死亡另有原因。

　　这次，媒体久候的姜哲大使并未露面，3页声明由使馆工作人员经铁门扔给记者们哄抢。

　　24日早间，大马官方公布尸检初步结果，称在死者眼黏膜和脸部样本上发现VX神经毒剂成分，一种联合国明令禁止的化学武器。

　　朝鲜一如既往陷入孤立，国际上同情的舆论站在大马一方。当天，位于荷兰海牙的禁止化学武器组织发声，说已准备好为马方提供专家意见和技术支援。英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随后也希望大马向联合国提交朝鲜使用化武刺杀的证据，以进一步对朝采取制裁行动。

　　这一次，朝鲜大使馆外的记者迟迟等不到回应声明。他们发现，在22日公布使馆二等秘书涉案后，姜哲大使就已经多日没有露面了。

　　大马警方对案情有节奏和条理的层层剥落推进，让朝鲜渐渐应对无措，转而选择沉默。

图说：朝鲜使馆有车辆驶出，记者们蜂拥上前拍照，车内人员沉默

　　意料之内的谋杀

　　“我们现在担心朝鲜下一枚试射导弹的目标会不会是马来西亚。”《马来邮报》的编辑Pearl Lee打趣地说。因为朝鲜男子遇刺案，编辑部忙得团团转，昼夜轮值紧跟事件动态。

　　在案件踢爆之前，Lee和大多数本地媒体一样，对“金正男”这个名字所知甚少，也不了解其背后权力家族的纠葛，更没有料到其暴毙引发的地缘政治冲击。但随着Lee调查深入，她对自己的国家和朝鲜——这个世界上最封闭的国家之一——有着如此紧密且不寻常的关系而感到诧异。

　　大马是世界上为数不多（9个）和朝鲜互免签证的国家，商人在这里寻求商业机会，工人在煤矿打工，学生在高等院校留学，航空公司开通直航，旅行社设立分部，国营饭店开设高档歌舞餐厅。而马来西亚多种族的社会环境又给朝鲜人的充分融入提供便利。

图说：马来西亚HELP大学，“成就者的大学”

　　2013年10月，马来西亚著名私立精英大学HELP大学还授予金正恩经济学荣誉博士学位，校长陈德鸿说此举是为了“建立（两国）人民的桥梁”。至于为何向这个世界上经济运转情况最糟糕的国家领袖授予经济学博士，陈德鸿没有回应邮件采访请求。

　　《纽约时报》曾报道，多年以来朝鲜外交官的职责之一就是游说国外城市和大学向朝鲜领袖授予荣誉市民称号或荣誉学位。当时驻马大使是张勇哲，朝鲜前二号人物张成泽的侄子，也是金正男的远房亲戚。张成泽被处决后不久，张勇哲在2014年也被召回处决。

　　但朝鲜利用正常的沟通渠道，悄悄在大马发展起庞大的间谍及走私赚取外汇的网络，金正男在这里被成功刺杀并不意外。本地《星报》报道，金正男自己就很可能在吉隆坡从事与赚取外汇相关的“有趣的生意”。

　　所以，2月6日，只身一人、身背单肩包且乘坐廉价航空进入吉隆坡的金正男，大概真是手头拮据，匆匆来寻求生财机会。只是这次，杀机也早已埋伏在吉隆坡。

图说：朝鲜大使馆外拉警戒线的马来西亚警察

　　4名已回到朝鲜的主要通缉犯在不同时间进入大马，其中最早1月31日抵达，比金正男早近一周，最晚2月7日，晚于金正男一天。他们租住在月租约4千人民币的高档公寓里，伺机而动。韩国情报院认为他们是朝鲜国家安全部的特工。

　　没人知道金正男在吉隆坡的7天内去了哪里、见了谁、为何故。悬疑的幻影笼罩，这次没有人救得了他。

　　金正男被全面解剖过的遗体孤零零地躺在停尸间，后事未卜，而他的父亲金正日则躺在千里之外的平壤锦绣山太阳宫里，水晶棺前摆放着金正恩刚刚敬献的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