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前后,伍立杨(右)看望余光中先生(伍立杨供图)。
兰干武用草书写给伍立杨的信。
1993年,余光中写给伍立杨的信。
年间,兰干武写给儿子的信已有数十封。
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
《听听那冷雨》——余光中
美酒浇愁,只能浇起一片壮烈的幻觉,不能到心。
余光中的音声异彩,伍立杨细细剖来,总能照人心眼。
浅浅海峡那边的诗人,与红星路上的作家,其实有多年的交集。
在上世纪诗歌繁华的90年代,余光中的诗是一流的,散文有些争议,“虽华章泉涌,还未成禅。”
伍立杨,却对余光中有独特的赞赏,“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余光中。”
书信,由此不断飞越台湾海峡。余光中与伍立杨,开始了17年“见字如面”的忘年交。
对余光中来说,伍立杨的挚情激赏,并不是打动他的原因,而是这个大陆青年,文艺评论见微知著,善于幽微处发现亮光。
文人间
余光中还未成禅?
伍立杨却认为“功候内藏、回音强劲”
2017年3月6日晚,省作协副主席、《当代文坛》主编伍立杨,用微信发来了1993年余光中写给他的信。
洁白纸张,只有短短两个折痕,“立杨先生:多谢你寄来的文章,令我十分感动。前几天我已寄给你两本书:我最新的诗集《梦与地理》及二十年前出版的散文集《听听那冷雨》。”
信,两页,短短三百字。谈及甚多,有游历、有近况,也有勉励。“你信上所提的董桥、李敖、刘大任、金耀基诸人文章,各有佳胜,但海外作家辈出,值得一读再读者甚多。”
余光中,因一首《乡愁》火遍大陆,开 怀纵笔,难尽乡愁,至今仍是传诵经典。
1991年,还是“北漂”文艺青年的伍立杨,初涉余光中作品,便震惊其思维方式,令人耳目一新。“审美,总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启迪人的头脑。”
再看余光中的文采,更是龙凤绘藻,虎豹炳蔚;其诗更是林籁清流,泉石激韵。
虽然,伍立杨对余光中欣赏有加,但争议声也起。四川大学教授张叹凤曾认为,余光中诗写得好、批评也不错,但散文走的是司马扬雄之流骈俪一路,使才弄气,虽然华章泉涌,究竟还不是老辣一路,还未成禅。
如果没有争议,何来猛虎与蔷薇。褒贬的声音,并不妨碍伍立杨的见解。
从《名作欣赏》开始,伍立杨发表了五六篇关于余光中诗文的评论。并以信件的方式,和海峡那边的余光中探讨。
余光中对这个大陆青年青眼有加,文学评论犀利深刻,灵气之足,令人惊羡。
而余光中,也对伍立杨有着很深的影响,“功候内藏、回音强劲,纵的继承与横的移植恰到好处,绝无古董家的沾沾自喜和假洋人的虚无消极。”
1995年,余光中携妻子范我存来北京,伍立杨赶来看望。宾馆的沙发上,67岁的余光中与31岁的伍立杨合影,两人都戴茶色眼镜、胸前的衣服兜都别着钢笔。可能是过于注视镜头,两人的眼神一样专注而深邃,大有知心而相见恨晚之感。
长久的交谈,就如浓浓的下午茶,搅起了文学的涟漪,品味乡愁中,又榨出几滴希望的夜晚。
回家的路上,伍立杨还沉浸于余先生的音声异彩,更觉余先生思维敏捷,正如蔡思果所说:“余光中全身每一钱肉都是脑子”。
吸芬芳,吐馨香。此后信件交往中,两人会谈文学创作、谈书籍出版,也谈各自生活。1999年,伍立杨因工作变动到海南。没想到,此后和余光中又在海南几次见面。
2004年,余光中前往海南师范大学演讲,伍立杨陪同。“余先生甫入校园,如明星到场,拥挤的人潮,尖叫、呐喊,学生们纷纷献花。演讲台上,余先生用维多利亚式口音朗诵了一首世界名诗,最后一个老派英文吐完,全场掌声如雷。”
伍立杨说,这就是余光中,一个永远不过时的诗人。现在的很多东西都不能称为经典,比如网络流行语,初看很美,风过就无,经不起时间考验。
最后一次相见是2008年,海南一别,伍立杨与余光中渐渐疏于联系。“新闻报刊上经常传来余先生的消息,我时时关注着他。”
父子间
12年书信来往
父亲只做影子而不让儿子厌烦
任何情感,落在纸上,格外深刻。
伍立杨收藏的500余封信件中,有100多封信,塑料纸包裹,不愿触碰。
那是父亲写给他的家书,一份心灵珍藏。“不触碰,就不会勾起心底的伤痛。”
1981年,17岁的伍立杨背包独行,离开西昌,到广州上大学。4年通信,父亲循循善诱,总是含蓄的表达。“学业未成,恋爱应缓。”
尔后8年,北京工作,父亲依然来信,讲工作、讲生活,也讲老家的故事。父亲是一所中学的教务长,希望儿子在文学艺术上有所成就,但从不要求做什么,只是低调地指明人生路径。
父亲所做的一切,就像《傅雷家书》所讲,“我做父亲的只想做你的影子,既要随时随地帮助你、保护你,又要不让你对这个影子觉得厌烦。”
离家12年,父子分离,思念甚浓,仅靠这鸿雁传书。但命运有时像风,来回吹着,裹挟温暖的亲情,留下世人寂寞。
1993年,父亲去世,翩翩鸿雁,戛然而止。这是谁也不能拒绝的悲哀,孤灯夜雨,尽在不言中。
伍立杨最大的遗憾,就是有条件陪伴父亲时,偏偏上天又把父亲带走了,“人生有很多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朋友间
毛笔写信16年
武汉发来“踏春邀请”
一个坚持16年用毛笔写信给朋友的人,堪称知己。
写信的人叫兰干武,收信的人是伍立杨。一对莫逆之交,因为仰慕于余光中而结缘。
最初,两人“久仰而未谋面”,一个在武汉,一个在海南。
2003年,赞赏于伍立杨对余光中的评价,兰干武毛笔一挥,来信一封,交友。伍立杨爽快答应。
惺惺相惜的两个人,2004年在海南见了第一面。互谈散文随笔,交流书法,很是畅快。
此后,伍立杨出了新书,照例给兄弟知己寄一本,扉页必写下“干武道兄,指正”几个字。
因为伍立杨喜欢兰干武的书法风格,兰干武就经常回礼,来信一幅,敬请收藏。
信的传送,以前是邮政,现在是快递。信息交流的功能已失,只剩文人趣味。
3月16日,在红星路二段办公室。伍立杨拿出兰干武最近用快递发来的一封信。
信纸是老式模板,红条粗犷,大16 开,尺寸21×28.5厘米。
兰干武是《书法报》的主编,功底自然不凡。信是三月三日所写,饱蘸浓墨,奇险率意,飘若浮云。
一封草书,百十来个字,有几个字过于潇洒,而难辨认,但自有一番摇曳生姿的酽酽趣味。“立杨兄文席:所绘山中读书、读易二纸‘业已收悉’不胜感激。即日将张于陋室,以增其雅致也。余下周差于北京,随后则作成都之行。想着与兄又可见面,很是开心。汉上也是春暖花开,兄可故地重游。此颂春安。弟干武顿首。”
思念间
想你就写信
每到一座城市就给儿子写一封信
在看似纸香已淡的时代,这样的交往实属不易。
但在兰干武的世界里,视为平常。“一有空闲,就跟朋友书信来往,均是毛笔书写。”
因为是传统文化的膜拜者,兰干武用各种方式与古人相近。“书法的气韵与文化相表里,质朴自然,能让人心性归一。”
文人也是率性的,想哭就弹琴,想你就写信。
兰干武的儿子墨宝,就是他在旅途中“想你就写信”的人。
墨宝4岁,兰干武的信写了4年。因为工作原因,他每个月要出差一两次,每到一座城市,他就会给儿子写一封信。
出差太多,这样的方式,是思念,也是弥补不在身边的愧疚。“墨宝吾儿,现在已经是午夜,吾儿安然熟睡,老爸这次出门太久。十二日去杭州萧山。十三日去衢州。十四日去宜兴。十五日晚十点半回汉,吾儿已经睡了。十六日清晨五点半,老爸又出门了,这时,吾儿尚睡眠中,十六日由西安经庆阳来到华池……”
每次到宾馆住下,兰干武都会用宾馆的信笺,拿出随身带着的毛笔给儿子写信。如今4岁的墨宝,相当懂事,爸爸写的数十封信,在妈妈的帮助下,全都存得好好的。
本是给儿子的小小纪念,但如此浸染,自然也是文化天性的培养。儿子长大后,看看父亲走过的千山万水,可以一辈子咂摸品味。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仲伟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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