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持AK-47与警方街头对射 香港“贼王”病亡

　　文｜新京报记者韩雪枫 实习生王双兴编辑｜苏晓明

　　4月17日，香港玛丽医院，“贼王”叶继欢停止了呼吸。

　　早前的2月27日，他因病被送来治疗。被送来的路上，警方如临大敌：一批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手持长枪的警察先行在医院戒备。随后，押送他的囚车在前后多辆警车的护送下，到达医院。

　　一路上，叶继欢身边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须臾不离。尽管他已经是一个身体虚弱，下身瘫痪多年的病人。

　　警方害怕他再次越狱。1989年，叶继欢服刑期间谎称“腹痛”，也是在玛丽医院，找到两个玻璃瓶，打破后作为武器冲出医院大门，强行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客货车。

　　他把司机6岁的儿子挟持在身前作为人质，要求司机带他逃离。

　　“贼王”脱逃。

　　近30年过去了。这一次，垂垂老矣的“贼王”再也无力逃跑，他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

　　他生命的最后20年全部是在监狱度过。如果一个普通人与世隔绝20年，除了家人，外界几乎不会有人记得。

　　但叶继欢本身就带着传奇色彩。20年间，他一次次出现在香港的街谈巷议中，一次次被搬上大荧幕。这个曾经在光天化日拿着AK-47在街头与警方对射的“贼王”，本身已经成为了香港历史的一部分。

　　叶继欢近年常因身体原因出入医院，每次均有大批持枪武警沿途戒备。

　　叶继欢原先并不是香港人。

　　上世纪70年代，香港经济正在起飞，但工业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大的人力缺口。于是1974年11月，港英政府宣布实施抵垒政策，中国非法入境者若在偷渡到香港后能抵达市区，便可获得香港居民身份。

　　与香港一河之隔的广东，多年来早已有上百万人偷渡香港，不少人传回老家的信件中，香港被描述成一个天堂。

　　彼时的内地，文革的阵痛刚刚过去。无数青年怀着发财梦偷渡到这个口耳相传中的“天堂”，这些青年中，就有17岁的叶继欢。

　　1978年，叶继欢从广东海丰老家出发，辗转到达香港。

　　叶继欢在香港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电扇厂“缠线圈”，一天的工资40港币。他当时的老板、如今的香港巨富刘銮雄对他仍有印象。

　　刘銮雄面对媒体时，多次用“他好乖”形容叶继欢。那时，工厂里的工人经常罢工，要求加薪，但叶继欢总是老老实实，任劳任怨。“（那时）他不是搞事的人，不是问题分子。”

　　叶继欢在刘銮雄的工厂工作了一年。随后因为工厂搬迁，18岁的叶继欢辞职离开。

　　四五年后，叶继欢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名悍匪。

　　没人说得清叶继欢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一事无成还欠下了大量的赌债。小学学历的他来香港寻找天堂，但香港并不是天堂。那时香港的贫富差距远超国际警戒线，加之治安混乱，正是《古惑仔》等电影的现实背景。

　　1984年10月，23岁的叶继欢带着同伙大肆打劫珠宝店，抢得大量赃物。当时的叶继欢并不像一个“职业”的劫匪。

　　当警方假装买家前来收赃时，他并未警觉，与警方在汽车上进行了交易。警方扑向他时，他激烈反抗，因枪支被警方控制，搏斗后被制服。

　　因抢劫罪证据不足，叶继欢只被判处“销赃罪”和“非法持有枪械罪”成立，获刑18年。

　　5年后，叶继欢在就医时越狱，潜回内地。

　　1996年，叶继欢偷渡回香港时，与警方发生火拼，中枪被捕。

　　叶继欢并没有蛰伏很久。两年后，他重出江湖，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涩。

　　1991年开始，他带着手下连环打劫观塘物华街五间金铺、深水步两间金铺、旺角弥敦道金铺。在抢劫物华街五间金铺的时候，叶继欢及其同伙只是用了十分钟时间，平均两分钟打劫一家金铺，逃走路线干净利落，在与警方对峙的时候，他镇定地当街举起AK-47步枪,香港警方曾一度将叶继欢列为头号通缉犯，悬赏一百万港元通缉他。

　　在1993年打劫旺角弥敦道金铺的时候，他在繁华的弥敦道扎起马步，举起AK-47步枪把风，这个场面被一位市民拍摄下来，当晚在香港电视的新闻被播放出来，让他出尽风头。从此，拿着AK-47的叶继欢，成为香港“匪徒”的代表形象。

　　在1994年上映的电影《国产凌凌漆》中，周星驰扮演的特工在逛商场时，遇到了一群大陆口音的持枪劫匪。这群抢劫金店的劫匪火力强大，心狠手辣，让观众印象深刻。考虑到电影创作的时代背景，很难说主创没有受到叶继欢的影响。

　　但叶继欢已经渐渐不满足于抢劫这种“低效率”的“挣钱”方式。他要玩大的。

　　他和香港另一个悍匪张子强计划，绑架李嘉诚长子李泽钜。在他们的设想中，计划一旦成功，所得抵得上抢劫上百间珠宝店。

　　1996年5月13日，叶继欢和两名手下带着大批枪械炸药潜回香港登陆时被警察发现，交火中叶继欢中弹被捕，两名手下逃走。

　　叶继欢被捕后，并没有透露他和张子强的计划。他随后获刑41年。

　　而另一边，叶继欢中枪10天后的5月23日，张子强独自执行原计划，带着自己和叶继欢的手下，在李泽钜乘坐高级豪华房车回家的途中，将其绑架。随后张子强腰缠炸弹亲自去李家与李嘉诚谈判，成功勒索10.38亿港币巨款。

　　《树大招风》剧照。

　　叶继欢活了56年，从17岁逃港起，在香港的39年中，有25年是待在监狱里。

　　14年的狱外人生，让他成为了香港某种意义上的的明星。

　　香港演员任达华主演的香港电影《悍匪》以及黄子扬主演的《最·危险人物》就是以他的故事为蓝本。

　　他被捕过程也由香港电台与警务处改编为2003年播出的《执法群英》、《千钧一发》。

　　他一直是香港的都市传说。虽然从1996年中弹后，叶继欢的下半身就瘫痪了。但这20年来，关于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比如2006年，狱警违规将他写的一封信寄给刘銮雄——叶继欢17岁刚来香港时的老板，叶继欢希望他能筹集钱款上诉。

　　事情曝光后，媒体蜂拥而至，刘銮雄被迫开记者会澄清自己与叶继欢的关系。刘銮雄说，自己对叶继欢并不熟，只是以前曾是他的雇主。由于叶继欢的妻女生活艰苦，近几年他一直在资助，承担了叶继欢女儿的生活费及学费。

　　叶继欢第一次越狱后，潜回老家广东海丰与一名同乡女子结婚，诞下女儿。他的家人一直在广州生活。2014年，叶继欢的女儿从清华大学毕业。

　　叶继欢在狱中谈及刘銮雄时，曾语带感激，对给刘銮雄带来麻烦，被迫召开记者会感到自责。他在狱中信仰了基督教，还曾给基督教杂志写信忏悔。

　　但他的匪气仍然会时不时展露出来，2009年，狱警在为他清洗毒疮时爆了粗口，他顺手就将圆珠笔插向狱警的脖子。所幸狱警只有皮外伤，他被判罚延长刑期半年。

　　他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却到处是他的传说。

　　4月9日，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举行。《树大招风》拿下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最佳剪辑五个重要奖项，成为当晚的最大赢家。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香港三大悍匪的故事。任贤齐在电影里饰演的主角“叶国欢”，原型就是叶继欢。

　　《树大招风》获奖十天后，叶继欢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