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品魅为我们撰写的有汉字对照的水书

　　施晓亮 张晓伟 文并图

　　冷月寂照：濒危的“水书”

　　黔南州的三都县，是全国惟一的水族自治县。三都县委的大门很有特点，不挂县委、县政府的牌子，却醒目地雕有一些奇怪的象形文字。县委宣传部的同志告诉我们，这是水族的文字，水书，一种和甲骨文一样古老的“化石”文字。县委大门上的“水书”写的是九宫八卦。写这些文字的，是原县政协副主席王品魅，他是全国惟一的研究水族文字“水书”的专家。

　　我们对水族的采访，就从王品魅开始。而他的谈话，也从水书开始。

　　千百年来，在水族民间流传一种类似甲骨文、金文的古老文字，据王品魅先生考证，共有400余字，用这种神秘文字符号记载水族的时日，方位，星象，占卜等原始宗教方面的书，水语叫“泐虽”，汉译为水书。它是一种由水族鬼师代代秘传的宗教用书，是古代水族先民卜筮的宗教文化典籍，源于周易，宋代时明显受到《象吉通书》的影响，趋于定型，明清时发展到极盛，现在水书却濒于失传，少有人知，仅有少数古稀老人尚能吟诵。

　　水书是水族古老的宗教文化典籍，它源于古代哲学的最高层次，然后演化为普遍的民间信仰。水书不仅收藏了水族的古老语言文字资料和原始宗教资料，而且还保存了珍贵的水族天象，历法和气象资料，对研究水族古代社会历史文化具有重要价值。千百年来，水书一直用于水族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对水族人民的社会生活和文化心态的塑造，始终起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水书中将好些汉字反写、倒写，这些字似汉字又不读汉音，其义不同于汉字的义，确实令人费解，古水文总共有450个单字，象形文是水书文字的主体，好些象形字字并不单一，有时表达的是一句话甚至是一桩事，这就是象形文字始创阶段的状态，在中华民族有文字的17个民族中，唯有水文与汉字是表形达意的文字。

　　王品魅1960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1962年回到三都，长期从事本民族历史文献的搜集、整理、研究工作，已经出版专著2部，主编《水族简史》等论著10部，发表论文20余篇，他对水族社会、历史、文化的研究，是国内最高水平，其成果曾受到国内外专家的高度评价。

　　在三都这样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搞民族文字研究，困难很多，最大的困难就是钱。多年来的自费研究，耗尽了他本来不多的积蓄，斗室里，除满满六大柜书籍资料外，王几乎一无所有。每册一寸厚的14册《水书》译注誊正稿也是堆在地上。有关部门准备出版他主编的《水族通稿》，40万字，没有预支经费。单位又催他购房，压力很大。现在他连复印报刊资料的钱也没有。

　　生活的拮据并不可怕。最让他烦心的是，他的这些研究成果后继乏人。

　　相传，水族民间常用的水书主要有正七卷、壬辰卷、营造卷、丧葬卷、时辰卷、星宿卷、巫术卷等，王品魅奋斗大半生，仅仅译注了其中两卷。由于水书是用古水文写成，译文资料又少，这对于一般的研究者来说要读通水书如同水中捞月一样无奈，就是懂水语认古水文者，若无坚实的考古、社会学、文字学、语言学的基础，也未必就能成为问鼎水书的英雄。

　　“偌大一个县竟无一个能真正接得了他水书研究的接班之人，我是孤军苦战啊！”王品魅面对着满屋子的水书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鬼师

　　古代的水族先民，都很崇拜和迷信天地鬼神等超自然力量。据王品魅统计，现在民间的“鬼”有300多个。人们事无巨细，都要祈求神灵的启示，然后根据神灵的启示决定行动与否和如何行动。

　　水族的占卜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化现象，从目前水族民间所使用的占卜情况来看，多是利用一些无生命的自然物所呈现出来的形状来预卜吉凶，经过神圣的求卜过程，那些自然物也获得了神圣的象征意义。水族笃信，它们呈现出来的形状不是人为的结果，而是神灵和上苍的赋予，是神灵的启示和告诫，人们应该根据神灵的启示或告诫，趋吉避凶，只要虔诚笃信，就一定能够得到它的帮助。

　　民间把能看懂水书、与鬼神对话的人，称为鬼师，或师人。

　　鬼师在水族民间非常受尊重。人们请鬼师“改鬼”（一种祭祀），不仅仅是为了预知自己的命运和前途，更希望得到超自然力量的帮助，禳灾除祸，解救危难。一些生活跌宕，精神不快，疾病缠身，诸事不顺的人，常常将消灾除难、改变困境的希望寄托在鬼师身上，求其指点迷津，用占卜来预卜年成丰欠，卜居，卜宅，卜葬，卜老，卜寿，卜名，卜财，卜子，希望通过鬼师指点和神灵的启示，选择一处如意吉祥的栖身之地，选择能给人带来福贵的宅地和葬地，确定颐养天年的地方，取一个大吉大利的名字，甚至希望通过卜筮增寿添财，趋吉避凶。

　　马尾绣

　　水族与周围的苗族、侗族有着很多相近的习俗，都住干栏木楼，同样能歌善舞，同样精于绣工。但水族的“马尾绣”与他族最大的不同，是选材奇特、绣工复杂。

　　马尾绣，顾名思义，是用马尾做绣线。但实际上远不止于此。经过处理的马尾鬃丝，要用比它还细的彩线缠绕起来，然后再在衣服、鞋、帽上绣出各种各样的图案。马尾缠线是个极其细致的活，生产效率极低，需要相当的耐心。一件马尾绣的衣服，常常要耗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为什么要如此耗时费力？相当于苗、侗，水族的经济稍显落后，没有足够的实力为女儿置办繁琐的银饰，因此就用极其复杂的马尾绣衬托女儿的身价。

　　毫无悲伤气氛的葬礼

　　采访中，恰遇一场传统的水族葬礼。豁达的主人欣然同意我们拍照的要求，说：“我们水族的葬礼与其他民族不一样，我们不会哭哭涕涕，我们只会化悲痛为力量，祝福亡者的同时，我们生者会生活得更好。”

　　水族的丧葬礼仪较为隆重，程序也很繁杂，大致分为报丧、入殓、择吉、开控、安葬、立碑，除服等七个阶段。丧家经济条件好又不犯凶日的，可一次办完丧葬礼仪，否则先从俭，待数年后再补办。这些礼仪是对逝世而言，一般青年从俭，不履行繁杂的丧葬礼仪。

　　“择吉”，就是孝家请水书师人择日子，按死者属相生辰和死亡时间对照水书测算吉凶，如逢吉日或虽犯凶能解者，丧葬礼仪可照常一次进行，如犯凶日不能解的要推迟安葬时间，少则半载一年，多则几年甚至十几年。

　　我们见到的场面，是出殡前一天的“开控”悼丧活动，其规模大小依孝家经济条件而定，可以分为小控，大控，控腊等，但都要杀猪宰牛敲马，祭亡灵招待宾客。小控，仅扎一些纸伞旗幡上坟，请一队芦笙，唢呐吹奏一晚，杀一两头猪和打豆腐祭亡灵，简单费省，为多数群众喜纳。中控，规模稍大，除杀猪还要杀牛和马，纸伞旗幡质量较高，芦笙唢呐队伍增至二三队。

　　悼丧活动的高潮，就是在灵堂上的芦笙歌舞对阵。二三队芦笙表演队轮番上堂，使出浑身解数，载歌载舞，孝家和前来悼丧的亲朋好友都看得津津有味。

　　主人请我们把全过程拍摄下来，并要求务必给他刻一盘光盘，“中年丧妻，余生孤单。以后看看这些场面，也算是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