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家庭通常都将阿拉伯文

青州回族

青州真教寺

赵金华、刘正芸夫妇以穆斯林礼仪待客

　　小贴士：清真

　　“清真”的本意是指自然质朴，纯洁，原是普通名词，曾用多种场合，如佛寺，道观，以及楼阁幽静场所，文人墨客诗中也有：“不行门外地，斋戒得清真”；“深林度空夜，烟月资清真”；“阅尽千葩百卉春，此花风味独清真”；等等。从元代开始，清真二字已被中国穆斯林使用。明末清初，以刘智、王岱与马注为代表的穆斯林学者在其著作中清真二字指伊斯兰教信仰真主独一，真主清静。

　　“清真言”为伊斯兰教义中最基本的信仰，其原文为：“俩宜俩亥、印烂拉乎、穆罕埋杜、来苏伦拉习”，汉语译文为：“万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到了现代已成为中国穆斯林广泛用语，如清真寺，清真言，清真席，清真糕点，清真饭店等等，同时清真二字也是其他“禁猪民族”的标志。

　　“东土回回”的由来

　　孙贵颂 丁志伟/文

　　回族的由来，众说不一。我取台湾著名学者陈致平先生《中华通史》中的观点，打整梳理，成一家言，并求教于方家。

　　南北朝时期，北方出现了一个民族，原居于贝加尔湖一带，初名铁勒，后来统名突厥，也就是现在的土尔其民族。突厥与土尔其乃一音之转，是一个庞大的民族，里面包含着许多各族和附庸的部落，如薛延陀、回纥、仆骨、思结、浑等等。突厥诸部曾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力量，甚至唐高祖起兵时都曾借助于东突厥。后来，唐太宗、唐高宗直到武则天，都与突厥发生激烈的冲突。在大唐军队和西域吐蕃人的攻击下，突厥日渐衰败而部落离散，其中一部分突厥残留在西域，成为今天的新疆人；一部分远走西亚，几经变迁成为今天的土尔其人。

　　突厥种族中一个重要的支族是回纥（后称回鹘），回纥在唐太宗时原本降服于中国，后渐渐强大并独立起来。安史之乱时，回纥成为中国北方的一个大国。唐末，回纥发生内乱而中衰，四分五裂，一部分降归吐蕃，一部分亡走西北，一部分南走归降了中国。归降中国的有三万多人，被安顿在幽州到河东一带。后来，这些散布在西北一带的回纥人，都信奉了伊斯兰教，汉人因称伊斯兰教为回教，而这些回纥人便成为日后的回人或称“回回人”。

　　十三世纪时，蒙古西征，葱岭以东等地的回纥后裔和葱岭以西的中亚及波斯、阿拉伯等地区不同民族的穆斯林（统称“色目人”）被编入“探马赤军”，签发征调到云南、河南、山东益都路等地。元朝有“四等人”制的严格的等级制度，色目人是仅次于蒙古人的二等人（三、四等分别是中原汉人和江南蛮人），“回回人”是中亚“色目人”的一种。元后，战事已休，回回军士被留屯兵垦田，取得编民身份，在各地繁衍生息。至今，山东无棣的五营、阳信县的“大营”、“小营”和“六营”、济阳县的“刘家营”、“马家营”、泰安的“前营”、鄄城的“军屯”等回族聚居村庄，还保留着编民屯垦的称呼。

　　在长期的发展中，回回人吸收了其他民族成份和及藩客。至元末明初逐渐形成回族共同体。

　　拜访青州回族“阿訇世家”

　　施晓亮/文并图

　　每次行程间隙回到老家青州，邻居马忠辉大叔都会很认真地问我：“什么时候采访回族啊？”马忠辉是潍坊、青州两级伊斯兰协会的主席，他一直十分关注《齐鲁周刊》持续2年、长达七十多期的“走进56个民族家庭”系列报道，现在，系列报道已经接近尾声，却一直没有看到回族的稿子。

　　其实早在去年七月，我就专程到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银川和素有“小麦加”之称的甘肃临夏地区采访了回族。一直没有动笔的原因，是我觉得仅仅数天的采访太过走马观花，难以把握自成一体、深奥神秘的回族文化。有关每一个民族的稿件，都是在行程中完成对该民族的采访一周内成稿，一月内刊发。回族是惟一的例外。

　　一路上，我都在细细琢磨这个人口总数仅次于壮族、满族的中国第三大少数民族。

　　每一个民族都有其主要的文化聚居圈，这也是我们选择采访地点的基准。比如，壮族几乎全部生活在广西，藏族主要居住在青藏高原，蒙古族驰骋在内蒙草原，哈萨克游牧在新疆伊犁，滇南是傣族的天地，大小凉山是彝族的家园.....而回族的文化聚居区很难说清是哪里，无论是银川，还是临夏，还是在华东、华中、华北、华南，以及东北，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回族的身影。

　　少数民族都有“大散居小聚居”的特点。民族文化的保持需要一个聚居的环境，我把它称为“民族文化聚居圈”。可以肯定地说，山东的藏族和蒙古族，与高原上的藏族和草原的蒙古族除了族称相同之外已经没有太多联系，因为它已经远离了藏族和蒙古族的“文化聚居圈”。

　　而山东的回族与宁夏、甘南的回族相比，回族文化传统的保持毫不逊色。尽管回族人口仅占山东总人口的0.6%，但在山东省所有的少数民族成份中却占了90%以上；在中国东部沿海各省市中，山东回族人口也是首屈一指的。多年从事回族文化研究的青州民委干部丁志伟认为，山东回族与古老的丝绸之路有关，自认为祖先来自遥远的西域波斯和大食（阿巴斯）帝国，因此自称“东土回回”。“东土回回”居住相对集中，形成自成一体的“回族文化聚居圈”，文化上的“一致对外”使这个“抱团”的民族有了一层坚强的“外壳”，在汉文化的强大影响下，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沿袭着千百年来由伊斯兰教规演变而来的回族传统习俗及其宗教生活。

　　因此，在“走进五十六个民族家庭”系列报道行将结束之时，我把镜头对准了我的家乡青州的回族。

　　青州回族，“真正的回教”

　　青州古城老东门内外，是1.5万名回族聚居的昭德街和东关。轻轻叩响昭德街99号大门，77岁的主人赵金华应声迎出门外，带记者前往的马忠辉、丁志伟与赵金华夫妇亲热地以阿拉伯习俗行礼，互道“色两目”（阿文，问候之意）。

　　宾客落座，主人热情地端上炸果、沏上新茶。宾主以阿拉伯语交谈着，我一句听不懂，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真诚和热情。这是一个典型的回族家庭，院门、屋门、内室的门楣上，都贴着红纸黑字的“都哇”?? 这是当地回族家庭最明显的标志，一种以阿文书写的门幅，类似于汉族春联的横批，内容多为吉祥、平安、真主保佑之意。

　　在青州回族中，德高望重的赵金华一家是公认最“较寐”的。“较寐”是回族朋友都能心领神会的一个专用名词，专指那些严格按照伊斯兰教规生活、一丝不苟、“较真”的人。尽管已经老两口已年近八十了，但还严格保持着五时礼拜、聚礼、会礼的习惯。

　　礼拜是伊斯兰五功（念、礼、斋、课、朝）之一，是按规定的时间和程序，面向圣城麦加的克尔白（天房）方向朝拜真主安拉的仪式。礼拜分五时拜年，聚礼和会礼。五时拜是在一天内五个时间内作的拜功，晨礼，晌礼，哺礼，昏礼，宵礼，一般在寺内进行，赵金华夫妇年老不方便，就在家中进行；但每逢周五的“主麻”日，夫妇俩肯定分别去清真男寺和女寺聚礼，跟着领拜的阿訇虔诚地面向圣城麦加的方向朝拜，以阿文颂念《古兰经》，刘大妈还是女寺里的“带领”（相当于男寺的“领拜”）；每逢回族的两大节日“开斋节”和“宰牲节”，赵金华夫妇也像大多数回族教亲一样来到清真寺或真教寺内会礼，听阿訇讲“卧尔兹”（戒功），宣传《古兰经》教义、教律、圣史和宗教传说故事等，共同欢渡自己的民族节日。

　　在青州，跟赵金华夫妇一样“较寐”的回族大有人在。赵金华说，“天下回族是一家，念的是一样的经，礼的是一样的拜。虽然我们远离西亚伊斯兰中心，但我们心中的真主是同一个真主，宗教信仰、生活方式完完全全是遵照伊斯兰教义的。”

　　老伴刘接着说：“连几百年前的皇帝都承认，青州回教是真正的回教。”

　　刘大妈说的这个皇帝是朱元彰。

　　朱元彰定都南京后，命徐达率军北阀攻打元大都北京。朱元彰认定“色目人”都是元朝的帮凶，一路见“色目人”的后代“回回人”就杀。杀至青州时，正巧是星期五“主麻”日，青州东关清真寺礼拜堂内济济一堂，虔心聚礼。明军不由分说，举刀一阵砍杀，但见倒毙者身旁的聚礼者视若无睹，面不改色，照常礼拜。徐达心中大惊，忙喝止屠兵，感叹道：“佩服啊，这才是真正的回教！”后来，朱皇帝闻听此事，感动之至，亲书“真教寺”三字赐予青州东关清真寺。从此，青州真教寺与浙江杭州真教寺、河北定州真教寺并称全国三大真教寺之一，现在，这座建于元大德六年（1302年）的真教寺已经成为山东东部伊斯兰活动中心。

　　“真正的回教”成为青州回族的骄傲，直到今天，他们也自认为保持着最传统的伊斯兰文化传统及生活习俗。

　　阿訇世家

　　赵家世代都有人做阿訇，被尊称为“阿訇世家”。赵金华之父赵毓珊17岁学经，辗转大半个中国，历时十数年，30岁学成“挂幛”（毕业），旋即成为青州城里清真寺的三掌教，不到四十岁升任“伊玛目”（教长，亦称掌教），母亲张慎言是著名阿訇张萸芳之女，精通阿拉伯文，30部《古兰经》了然于心。说起父母，赵金华一脸恭敬：“我们信奉真主，投身于宗教事业，都是受了父母的影响。”

　　昭德街和东关的回族老人说起赵毓珊夫妇，言语中充满敬意：“（他们）严格遵循《古兰经》教义和穆圣遗训，虔诚信仰，教务活动40年如一日，从不懈怠。就是日本鬼子占领期间，他们还自费开办经学班，教授阿拉伯文，传播伊斯兰文化。”

　　日寇侵占期间，青州所有的学校都关门避祸，回族子弟也同样无书可读。赵毓珊就在家里搭起凉棚，摆放借来的桌椅，开班授课，半日教阿文，半日教汉文。赵毓珊学经多年，张慎言自幼家传，夫妇俩对阿拉伯文和波斯文经卷有较深的功底，背诵、译意、文法释疑驾轻就熟，战乱期间诞生的这所家庭学校一直开办了四五年，学生多达数百人。其中20多人后来经过深造成为阿訇。

　　后来，学校搬进了清真寺，逐渐形成了两部制的经学教育体系。小学部招收六七岁的穆斯林儿童免费入学，老师由寺内阿訇兼任，学习阿拉伯字母及拼读，伊斯兰教基本信条《古兰经》选，学习不分班次，随来随学，无毕业期限。学完上述课程，自愿献身宗教事业，具备条件的，接着升入大学部。大学部学员称“海里凡”，可以取得“代司塔尔”（礼拜缠头），享受供给助学金，参加对外宗教活动，到外地自由寻师求教。青州现已有十位阿訇都到过河北、北京和山东各地清真寺求学深造，外地“海里凡”来青州清真寺、真教寺投学的也很多。

　　赵金华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大哥赵金荣子承父业，艰苦学经十年，挂幛成为阿訇，现在已逾八旬，还担任着常州清真寺的长教，是中国宗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赵金华在家务农、赡养老人，每日得父母教诲，深谙《古兰经》真意，中年时也步入寺门，担任了寺管会主任。三弟四弟虽然学成跳出农门，分别贵为西北大学教授和海军某学院院长，但都谨尊父训，格守伊斯兰教义，两对夫妇都与得一手好阿拉伯文，擅长阿文书法艺术，每逢教亲婚丧大事，都愿请他们官中堂、对联、都哇。赵金华的夫人更是精通阿拉伯文和波斯文字，青州回族妇女的阿文大部分都是她教的，教亲们评价她的为人颇似其婆母张慎言。

　　信仰的力量

　　采访那天，赵金华刚帮着儿子家收了半天麦子回来，毫无乏意；刘正芸打理全家的饮食起居，五时礼拜，“主麻”日“带领”，还教习数十名“海里凡”学经，夫妇俩身体硬朗，耳聪目明，一点也看不出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他们的家族都有长寿史，父母都活到94岁。

　　赵金华说：“我们回族人普遍高寿，这与我们这个民族良好的生活习惯有关。我们清真的生活习惯，简单说就是干净、卫生。回族不吃不反刍的动物，不吃死亡的动物。牛、羊、鸡、鸭、鱼都要经过阿訇宰死，放干净血才行。所有碗、筷、茶具都要烫过几遍才用。我们七日一大净，每天一小净，五时礼拜，这些都是良好的生活习惯。更关键的是，我们恪守真主教诲，爱国爱教，积善行德，心宽理得，哪有不长寿之理？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历史上，回族曾经倍受压榨，明朝政府把回族称为“回夷”，清朝对回族实行的是严酷压迫，1940年重庆各报刊登国民党行政院通令称对回民“只能称为回教徒，不得称为回族”，解放后一度极左思想泛滥，特别是文革，清真寺被占用，阿訇被遣散，回民日常生活中一些礼仪风俗无法正常进行。但回族群众的民族习惯和宗教信仰不可能因一两次政治运动而轻易改变，在那些年代，回族乔迁新居，新生儿取阿文姓氏经名，以及婚丧嫁娶活动中的礼仪，都会悄悄邀请赵毓珊等阿訇主持，赵氏父子不避政治风险，不取报酬，热心地履行着阿訇的义务。“好在父亲死在了拔乱反正之后，看到了中国民族宗教政策的春天。”

　　一丝隐忧

　　采访中，赵金华夫妇也透出一丝隐忧：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重视民族传统文化了，学阿文的人越来越少，能用阿文诵念《古兰经》做礼拜的人越来越少。

　　“其实阿文不仅仅是用来做礼拜的，现在随着加入WTO，我们与阿拉伯国家的交往越来越多，阿文翻译人才非常稀少。全世界的伊斯兰念的是一样的经，礼的是一样的拜，说的是一样的话，那些外国友人来我们寺做礼拜，我们很容易就沟通了。”

　　隐忧不仅仅来自民族语言的消逝。去年我在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采访中国回族知名人士、银川南关大清真寺哈吉.穆罕默德.优努斯.保进贵阿訇时，他也谈到，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穆斯林的传统文化、生活习俗正在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冲击。“比如，人们都知道穆斯林禁食猪肉，但《古兰经》上说，喝酒是比吃猪肉更不能容忍的罪恶。《古兰经》上说，在饥饿危及生命别无选择时，可以打破食物禁忌，但酒到死也不能喝！因为酒乱性，酒后胡作非为。可是现在，年轻人喝酒根本无所顾忌，甚至很多穆斯林餐馆里也卖酒！”

　　赵金华极其同意保进贵阿訇的观点，他说，也许这是个很无奈的事，他这一辈人能做到的，就是以身作则。至于会不会成为后代的榜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