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在2000年10月的国内政变中被反对派推翻;2001年4月1日凌晨因涉嫌“滥用职权和合伙犯罪”,被塞尔维亚警方逮捕入狱。南联盟塞尔维亚共和国政府在美国的压力下于同年6月28日将米洛舍维奇引渡到海牙前南问题国际法庭,使他成为迄今为止世界上惟一被押解到庭受审的经选举产生的国家领导人。
■ 岳峰/编译
在被引渡到海牙国际法庭之前,米洛舍维奇在贝尔格莱德中心监狱里被关了89天,德拉吉莎·布拉努沙(Dragisa Blanusa)当时是这所监狱的监狱长,他在这段时期记录了米洛舍维奇在狱中的详情。事后,他出版了《我看管米洛舍维奇》一书,在前南斯拉夫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布拉努沙随即被免去监狱长的职务。
布拉努沙是2001年2月9日被任命担任贝尔格莱德中心监狱狱长的。同年3月30日,他接到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电话,称米洛舍维奇将于4月1日送往他的监狱里,让他提前做好准备,而4月1日恰好也是布拉努沙56岁的生日。
“我是不会上吊自杀的”
4月1日,凌晨4点30分钟,内务部提醒我说,米洛舍维奇正在前往监狱的路上。我立即打开监狱大门,看见一大群记者与摄影师正守候在外面。几分钟之后,一辆克莱斯勒吉普车和两辆黑色宝马轿车飞快驶入大门,在监狱大院里戛然刹车。从车里出来的有米洛舍维奇的律师菲拉、调查官卡维利纳、年轻政治家约万诺维奇、地区检察官泰泽奇以及手持机枪的便衣警察。
米洛舍维奇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了,他没戴手铐,并在用手机通话,他不断告诫自己的妻子要保持镇静:“米拉,米拉……”
米洛舍维奇站了一会儿,似乎要延缓他与妻子分离的时刻。约万诺维奇问我,监狱会给米洛舍维奇提供何类手机,我原打算把米洛舍维奇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但约万诺维奇请求我对米洛舍维奇予以最好待遇,他说:“毕竟,他曾是塞尔维亚和南斯拉夫的总统,有100多万选民投票支持他。”
米洛舍维奇被领到我们监狱的招待室,在那里,一名警卫没收了他的皮带、鞋带和领带,米洛舍维奇开玩笑地说:“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上吊自杀的。”
米洛舍维奇身上并没带着自己的个人身份卡,他问是否能留下自己的手表,尽管这是违反我们监狱规定的,但我还是点头同意了。
前总统随后被带到监狱中不常使用的1121号单人牢房,其他犯人称这排牢房叫“凯悦酒店”,这里每个单人牢房里都有淋浴装置和马桶、水槽,24小时都有热水供应。牢房里有两张铁床和一个金属柜。米洛舍维奇所住的牢房外设有一个24小时防自杀监视器。米洛舍维奇脱下外衣并洗脸洗手。随后,他爬到铁床一端,盖上两条旧军用毛毯,很快就睡着了。
米洛舍维奇11点起床后就吃早餐:两个煎鸡蛋、一些果酱、面包和茶水。没过多久,米洛舍维奇又开始吃午餐:土豆片和热面包。
此后,当值的医生为米洛舍维奇检查身体,米洛舍维奇血压略有升高,并有轻度心动过速现象。我让医生检测他的血糖指数,但却遭到米洛舍维奇的拒绝。在米洛舍维奇成为一名银行家时,就传言他患了糖尿病,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得。
中午时分,卡维利纳法官、泰泽奇检察官与米洛舍维奇的律师菲拉和一名记录员来到我的办公室。随后,两名警卫将米洛舍维奇也带到我的办公室。
米洛舍维奇身穿黄色衣服和一件天蓝色衬衫,黑皮鞋上没系鞋带,外披一件安卡拉羊毛外套。他显得极为镇静,我们相互打了招呼。米洛舍维奇脸色苍白,长时间地握着我的手,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名字,说:“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尽管在不同环境下见面更好些。”我说:“这就是命运,你需要什么东西吗?”他答复道:“不用,我已吃过了挺棒的菜肴,顺便插一句,我知道这里毕竟不是宾馆饭店。”
对米洛舍维奇狱中的首次讯问是在我的办公室进行的,当时我本人不在场。米洛舍维奇被控滥用职权、企图获得金融利益和保住自身权力。当有人宣读这些指控罪名时,米洛舍维奇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不得不从狱警那里买一种名叫达里纳牌子的廉价香烟。
就自己遭逮捕一事,米洛舍维奇写了一份诉状。米洛舍维奇遭拘禁的理由是,他可能会逃跑或设法影响证人,米洛舍维奇对此加以否认,并请求撤销某些罪名指控。米洛舍维奇承认通过贝尔格莱德银行得到了资金,但他坚持辩称,这些资金一直被用于“合法目的”,包括为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的塞尔维亚人武装购买武器弹药。
审讯结束后,我递给米洛舍维奇监狱规定的两份复印件,请他仔细阅读。我建议他将一复印件交给其妻子。
米洛舍维奇的妻子米拉·马尔科维奇下午3点赶到监狱。米洛舍维奇怒气冲冲地将监狱规定扔在了桌子上:“瞧瞧,拿去看看,这是你的部长写的!”
米拉并不在意,她说,他们的家已被人搜查过了,警方执法水平极为专业,对所有没收的武器都打了收条。
夜深时,米洛舍维奇抱怨说他牢房有“多余的存货”,电灯也不好使。我们取走了部分家具,并为他配备了一盏阅读灯。米洛舍维奇很高兴,但又提出:“能否让我妻子来这里帮我整理床铺?”我没同意他的要求。
“我是被塞尔维亚自己人送入监狱的”
4月2日,上午9点,我发现米洛舍维奇正在与律师菲拉谈话,我将当天早上的报纸交给他们,其中“独裁者被捕”成了某些报纸的头条新闻。
“看看他们写的东西!” 米洛舍维奇怒气冲冲地说:“独裁者!”菲拉设法安慰他:“总统先生,不要将这放在心上,这全都是胡说!”
米洛舍维奇将日常作息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经常洗手,每天要刷几次牙。有时,他会在床上躺2至3小时,脸朝着墙,身子一动不动。米洛舍维奇每天要睡数次觉,他不厌其烦地从帆布手提箱里取出衣服。
今天的晚餐是玉米粥,米洛舍维奇不喜欢吃这种食物,他凄楚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没刀叉的情况下吃东西,我是在用我的手指头吃东西。”
4月6日,米洛舍维奇在狱中接见了前来看望他的社会党议员德拉库洛维奇,后者捎来了社会党党员支持米洛舍维奇的口信,并告诉米洛舍维奇,妇女们将会带着鲜花来监狱看望他。他还建议米洛舍维奇开除社会党内对他不忠诚的一些党员,并补充说:“当然,人数并不多。”
随后,米洛舍维奇痛苦地提到了自己被捕一事:“如果我是被阿尔巴尼亚人或德国人送入监狱,我倒不会介意,但我是被塞尔维亚自己人送入监狱的!”
律师菲拉提醒他说,海牙国际法庭的起诉书现在随时会放到司法部长办公桌上,米洛舍维奇说:“我不会承认海牙国际法庭的。”
他们认为菲拉应去拜访一下新当选的南斯拉夫总统科什图尼察,米洛舍维奇称科什图尼察是个坚持法制的人,他知道米洛舍维奇是无辜入狱的。
4月7日,米洛舍维奇起床后要求看当天的早报。警卫告诉他,周六都是不送报的,米洛舍维奇说:“其实报上也没什么可读的东西。”
周六是打扫卫生的日子,犯人们都将自己的床单带到院子里,不时抖动它们,米洛舍维奇也加入到打扫卫生的行列。
4月8日,米洛舍维奇的女儿玛丽亚与米拉一起来狱中探望,一个名叫萨维奇的警卫将她们带入米洛舍维奇的单人牢房。米洛舍维奇问萨维奇:“你觉得我女儿如何?你认为她长得漂亮吗?”警卫说:“长得十分漂亮。”
玛丽亚大发雷霆:“你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即使我是个脸上长瘊子的丑八怪,他也会说我长得很漂亮的。”
米洛舍维奇见到女儿显得十分高兴,他大声说:“你一直在哪里,我可爱的恐怖分子!”看到父亲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玛丽亚感到极不舒服:“你出狱后,我将永远不会让你再参与政治,这个国家不该这样对待你,你太能干了。”
晚上,米洛舍维奇坦言他“真的喜欢”今天监狱食堂的豆汤,饭店也很少做出这样好吃的豆汤。
4月10日,米洛舍维奇的妻子和女儿来得很晚,米洛舍维奇显得十分烦躁。当她们来到监狱时,米洛舍维奇说他血压又升高了,米拉突然放声哭起来。他们问是否可给米洛舍维奇送来电视机和收音机,说司法部已同意他们的请求。我告诉他们,我不允许这样做的,因为其他犯人家属一直抱怨说,米洛舍维奇在监狱中受到了特殊待遇。
4月11日,米洛舍维奇的私人医生米亚洛维奇上校和几名监狱医生为米洛舍维奇做了体检。复查结果显示,米洛舍维奇有心脏病发作的可能。米洛舍维奇愤怒地说:“你们全都是妄想狂。我感觉很好,我的身体挺棒的,我的血压是有点高。”
米亚洛维奇曾告诉媒体,他的病人健康状况已大为恶化。当时,监狱医生提出把米洛舍维奇转到军队医院,因为他的私人医生就在那里工作,但遭到米洛舍维奇的拒绝。我们又从一家医院请来一群医生来会诊,但米洛舍维奇却不让他们检查身体。他说,这些医生都是反对派成员,且水平很差。最终我们请来了米拉,她跪在米洛舍维奇的床边说:“如果你死了,我们全都与你一同消失。”接着她转过身来,将头倚在我肩膀上哭着说:“谢谢你。”
最后,米洛舍维奇同意转到军队医院里去,并焦急地询问病床安排在几层楼。由于医院大楼屋顶有个直升机停机坪,米洛舍维奇可能担心自己被人从医院劫走。
4月13日,医生下诊断说,米洛舍维奇可在监狱里继续接受治疗,所以我们今天将他接回监狱。编辑/王丹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