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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世贸逃生者孙玲玲专访 北京时间2002年9月5日上午9:40，中国日报网站驻纽约特派记者对9·11恐怖袭击事件中从世贸大楼逃生的孙玲玲女士进行了这一年来的第四次特别访问。 “电视上还经常看到世贸大楼倒塌时的惨状，但无论这些场面是如何的真实，如何的可怕，摄像机都没有、也不可能拍下最真实、最可怕的情景，那就是——当时人们眼中的震惊、头脑中刹那间的一片漆黑……” *** 炸毁的是美国人的安全感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恐怖分子是成功了——撞楼、爆炸、炭疽……恐怖分子使整个美国都陷入了一片恐慌，这在美国两百年多年的历史上简直像天方夜谭。从这一点来讲，拉登一伙的目的是达到了。恐惧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大马路上一个汽车轮胎突然爆了，人们马上会惊慌失措：又一次恐怖袭击！7月21日中午，曼哈顿下城东村联合爱迪生电厂因变压器烧毁发生爆炸，附近市民第一反应就是：又一架飞机撞进了大楼！ 恐惧，已被植入美国人的心里，而且不会很快就消失。就像美国专栏作家罗伯特·萨默森所说，恐怖分子炸毁的不仅仅是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的一部分，而是美国的平静和安全感。9·11事件打破了冷战后10年来美国人一直拥有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观念，美国人享受的安逸从此划上句号。 美国人已经意识到：“9月11日”的恐怖袭击可能发生在任何美国人身上，发生在美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办公室、商场、剧院或机场；美国不再是不可侵害的，美国人并不享有安全特权，美国人也会有这种遭遇。 *** 重建的路有点悲壮 当然，生活还要继续。世贸中心的重建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了，6套设计方案虽然并不尽如人意，但“纪念”的主旨确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即使重现金融中心的繁华，纽约人甚至美国人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不会，答案是肯定的，9·11改变了这一切。 9·11的后遗症还在逐渐凸显，人的心灵受到的伤害远超过物质层面的创伤。“地标”的重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重建人们的心灵、重树人们的信心。9·11发生之后，纽约市自杀率曾一度攀升，如何面对出现的灾后精神错乱症、如何面对已经证实的纽约120万儿童表现出心理问题？这一切，也许比物质上的重建更应引起我们的关注。 纽约能否再次辉煌，谁也没有把握。重建的政治口号与经济利益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因为很多大的公司可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金融中心，正如加拿大最大银行帝国商业银行所说：“从这场浩劫中死里逃生的人是不会考虑回到曼哈顿下城区的。”重建的路充满了变数，甚至还有点悲壮。 *** 这是世界人的事情 经过这件事，美国人也在反思，但他们并不像中国国内报道的那样开始反思“美国自己有什么错”。实际上，他们想得更多的却是：“这次事件的造成，就是因为恐怖分子嫉妒美国；我们太大意了，已经有过珍珠港事件的教训，我们却并没有引起重视。”美国人从来没有觉得是自己傲慢或者霸道，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当然，9·11袭击事件，恐怖分子炸的不仅仅是美国人，而是世界人。纽约是一个国际化的大城市，在这里十几年，我从来没有过歧视的感觉；这里，谁也不比谁更外国人，谁也不必谁更本国人（美国人）。 随着世界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合作的更加密切，越来越多的国家的城市在走向国际化。如果纽约都能被炸，又怎么能保证其他任何一个国际化城市不会遭到同样的袭击？这不仅仅是对美国人的袭击，而是对世界人民的袭击，因为那里面有英国人、日本人、瑞典人……还有中国人。因此，这不仅仅是美国人的事情，也是世界人的事情。美国的反恐，应该是联合世界的力量，反恐才能成功。 *** 越战、阿富汗战争、倒萨，完全不同的三种战争 关于打伊拉克的问题，其实美国国内并没有像中国国内想象的那样“箭在弦上”。如果布什政府是在今年2、3月份的时候提出打击伊拉克的论调，也许会遇到比现在少得多的阻力，因为当时人们的“复仇”心理是很强烈的。但现在不同了，人们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回到自己安定的生活中去。大多数的人们并不关心打击伊拉克，这也是国会现在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 而且，很多美国人都认为，打击伊拉克和打击阿富汗、以及打击越南，完全是三种不一样的战争。当初美国派军队到越南去打仗遭到了国内的极大反对，在打阿富汗的问题上，大家却觉得“理直气壮”。一位越战时的激进反战记者说；“越战与阿富汗战争有着根本的不同，当年，越南根本就没有惹我们（美国），我们凭什么要跑到别人的土地上去打人家？但是，现在恐怖分子无缘无故打到我本土，我岂能忍气吞声？” 但对于伊拉克，很多文化层次较高的美国人首先想到的却是：你（政府）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打？ *** 美国应该学会友善 9·11被袭的，绝对不只是美国，而是整个人类文明。9·11被袭的，远远超越了物质层面的大楼，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在反省。 毫无疑问，我们无条件地谴责9·11这种骇人听闻的恐怖行径，但是也不能不提出一些问题。9·11的死难者是无辜的，但是南联盟、阿富汗、伊拉克以及更早的朝鲜、越南等等地区因为流离失所、贫病交加而死于非命，或直接被炸死的成百上千的平民难道是有罪的吗？ 9·11发生后，布什总统发誓要进行新的“十字军东征”，美国国防部最初把军事行动的代号定为“无限正义”。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不断曝出美国自己人谎报险情、制造炸弹恐慌，炭疽的来源也被证明是来自美国国内而不是伊拉克或本·拉登，凡此种种，又如何解释？ 美国的强大最根本的是多种文化最彻底的融合和交流，美国的不安定因素也恰好是种族歧视和文化偏见。于是，也有一少部分美国人开始思索，为什么有人如此仇视美国，美国在对付恐怖活动的时候是否会陷入民族主义的偏执？也许，美国应该变得更聪明些，应该学会友善对待其他国家。 *** 周年日，我再穿上9·11当天穿的衣服工作 这一年来，不管媒体如何铺天盖地地报道9·11事件，也无论世贸大楼轰然倒塌的镜头如何一遍又一遍的在电视上滚动播出，我都尽量不去回忆它，尽量不去看它；8年，我在那个楼里工作了8年！我知道，自己心里有这样一块深深的疤，但我不想去揭它，每次提及，都会触痛我的神经。 但是，我并不是要忘记这个噩梦，相反，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忘记。历史毕竟已经发生了，我们更应该反思，这样才能朝前走。恐怖分子吓不倒我们，我们也没有垮掉。就好像我问女儿9·11周年纪念那天有什么打算时，她说：“ 生活还要继续，这就是我对恐怖分子的回应。我还是继续赌窝的书。（Life goes on. That is my answer to terrorists. I am going to study.）” 我的女儿17岁，今年夏天刚刚跨进耶鲁大学的校园，这是一年来我最感到欣慰的事情。女儿是我的骄傲，她比同龄的孩子要坚强得多。世贸遭袭后，正在学校的她4个小时都没有我的消息，同学们都替她急哭了，唯独她不但没哭，反而安慰同学说；“如果世贸里仅跑出来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我妈妈。”她的坚强赢得了老师和同学的钦佩，大家都亲切地叫她‘rock（岩石）’。这一年来，女儿经常对我说：“不能让过去的阴影控制了我们的生活，明天会更好。” 周年纪念的这一天，我要穿上9·11袭击发生这一天我从世贸大楼里逃出来时穿的上衣、裤子，还有那双上面依然沾有世贸泥土的皮鞋，去上班。生活还要继续。（中国日报网站驻纽约特派记者 彭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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