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苏庆先（记者）

　　在目前人类的死亡原因中，癌症是仅次于心脑血管的第二大健康杀手。卫生部的资料也显示，我国居民每死亡5人中，即有1人死于癌症。这种可怕的顽症，正像死亡幽灵一样向人类发出挑战。

　　清华大学附属301医院纪小龙教授就是一位敢于迎接挑战的人。在长达22年的肿瘤病理研究中，他和同事们摸索出一种独特的癌症治疗方法——自体血活化疗法。这一方法尚处试验阶段，但试验结果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人类离最终征服癌症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重识癌细胞

　　首先，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癌细胞。细胞的大量增生，形成一个肿块，就是癌。癌症并非现代“特产”，而是一种自然现象。考古工作者们发现，在古代的动植物体内，都曾留有癌细胞的身影。

　　在显微镜下，几微米厚的肿瘤切片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癌细胞。与良性肿瘤的细胞不同，恶性肿瘤（癌）细胞的大小并不一致。而且纪小龙发现，这些癌细胞的模样也不尽相同。在一百个肺癌细胞中，细胞在显微镜下呈现出一百种样子。“就像人的脸，尽管大家都是黄种人，但长相是不同的。”纪小龙进一步发现，这一百个肺癌细胞的生物学行为（侵袭能力、生长速度）也并不一样。

　　癌细胞的发生和生长是艰难而漫长的。从正常细胞到细胞增生，再到恶性肿瘤，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从理论上讲，一个癌细胞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增殖成1000个细胞；然后再经过很长时间，这1000个细胞经过数十次、数百次倍增，才能长成100万个癌细胞。而100万个癌细胞放在一起，也只有1毫米大小。因此，1厘米大的恶性肿瘤形成，至少要经过5年、10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

　　但恶性肿瘤一旦长成，其生物学行为就难以遏止。从理论上说，恶性肿瘤有两个特性，一是它有无限的增殖能力，只要身体的营养供应得上，它可以一个劲儿地长下去；另一个特性是扩散。如果恶性肿瘤形成了，而且还未离开原来的位置，那么通过手术切除即可治愈。但癌细胞并不怎么听话，一段时间后，它会突破外层的薄膜，“像长江大堤决口一样开始泛滥”，随着人体的淋巴和血液循环扩散到全身。纪教授举了一个病例。一位女性患者的乳房中被发现了一块肿瘤，一段时间后，她腋下的淋巴结也增大了。“这是恶性肿瘤的预兆。”纪小龙解释说，因为癌细胞可穿破血管壁，随着血液到达任何它可到达的地方，然后再在新的部位生长起来。

　　从显微镜下看，有的癌细胞核非常黑，非常小，而有的则比较淡，比较大；颜色淡、体积大的癌细胞事实上已经死亡，但“它并未完全死亡，就像一片枯萎的树叶”。而又黑又小的细胞核是癌细胞中最为活跃的。“我们观察发现，病人体内的癌细胞不可能都存活着。在1000个癌细胞中，（粗略的估计）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经死亡，其死亡比例在不同病人体内并不相同。有的病人体内可能已有80％的癌细胞死亡，而有的只有10％已死亡。”根据这一客观指标，病理专家们可判断出病人手术后存活时间的长短。

　　那么，为什么病人体内癌细胞的死亡率会有所不同呢？纪教授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如果癌细胞百分之百地死亡，问题也就解决了。”所以他们探索的课题是，如何使病人体内的癌细胞百分之百地死亡，而不是施加给它人为的治疗。

　　人为的尴尬

　　目前人为的癌症治疗方法有手术、放疗、化疗等。如果病人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上述3种常规方法都无法彻底治愈。由于癌细胞可随着血液游走，手术切除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放疗，是用Ｘ光射线照射癌细胞，射线照到哪里，哪里的癌细胞就会死亡；但Ｘ光照射只能针对肿瘤的某一部位或某些癌细胞，并不能阻止癌症的转移和复发。

　　至于化疗，就是用毒药以毒攻毒，“所有化疗药物都是毒药。人类使用的第一种化疗药物是从一战时使用的芥子气中提取的，名为氮芥。但100个癌细胞中，它只能杀死95％的癌细胞，甚至能达到99％，但几乎总有1％的癌细胞没有死亡，这样总有一天它又会死灰复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条件一适合，未死的癌细胞就会重新生长起来，随后扩散。

　　在癌症治疗方面，美国人投入了很大的力量，也研究出一些新近比较“时髦”的疗法，譬如基因治疗、饥饿疗法等。“所谓基因治疗，是从基因角度，抑制癌细胞基因，活化抗癌基因。现在发现，肿瘤是多个基因在不同阶段发生了变化，因此要从基因角度解决癌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谓饥饿疗法，是把供给肿瘤的血管堵住，使癌细胞失去营养供给，最后导致其死亡。此外，还有所谓的“自杀疗法”，即让癌细胞自己去寻死，让它“精神错乱”，走到自杀的道路上。上述治疗方法都是目前比较时髦的癌症疗法，也有许多专家在进行研究，但现在看来，这些疗法并未解决问题。

　　新兵训练营

　　研究发现，在每一位癌症患者的身体中，必然存在一种对抗肿瘤的力量，包括免疫力、各种抵抗因子等，在医学中可找出许多种因素。但专家们在依靠这些力量进行研究时，最后都归于失败。因此，纪教授和同事们在研究过程中强调了两个环节：其一，患者体内恶性肿瘤中的癌细胞是如何死亡的？其二，人体中能抵抗癌细胞的因素或因子，哪些是起作用的？哪些是没有起作用的？

　　纪教授在研究中发现，人体中只要出现恶性肿瘤，身体里能随着循环移动的细胞就会聚集到肿瘤周围。“哪里出现癌细胞，哪里就有它们的痕迹。但有趣的是，它们去遛了一圈后又走了。就像有人突然掉进水里，其他人在岸边看，看完了就跑，没有人跳下去救人。”这是一般的情况。

　　事实上，纪教授发现，还是有细胞肯留下来的。在显微镜下，常可看到癌细胞周围紧贴着两三个正常细胞，它们就是通常所说的抗癌细胞。这些抗癌细胞会钻进癌细胞的细胞胞浆中，从里到外同时进攻。结果显示，癌细胞周围一片荒凉，癌细胞死去了，抗癌细胞也英勇“献身”。因此，如果人体中的抗癌细胞选择活着，那么就对癌细胞不起作用，它必须具备和癌细胞同归于尽的精神。只要它肯同癌细胞同归于尽，就能杀灭癌细胞。

　　“我们目前的工作，就是组织一个新兵训练营，训练大批战士，然后向体内的癌细胞发动自杀式攻击，以期百分之百地消灭癌细胞。”

　　这种疗法，被暂定为自体血活化疗法，是纪小龙和同事们近10年的心血结晶。

　　“我们不用任何外界物质，就利用病人的血液。每个患者的血液里都存在抗癌细胞因子，出现癌症时，血液中的因子处在一种休眠状态，就像动物冬眠一样，呈封闭状态，它不活跃，不活化，也不集结。”纪教授说，他们将病人体内的血液抽出，根据肿瘤的大小，决定一次治疗的用量，“10毫升、20毫升都可以”。然后，在实验室中依靠一些活化手段，用1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将其活化，最后注射到病人体内的肿瘤中。

　　这种方法没有技术上的难度，只是“活化血液”的阶段是纪小龙和同事们独创出来的。这一阶段，也是该治疗方法的关键之处。5－7天后，治疗效果会明显显现。

　　绝处又新生

　　纪教授首先在兔子体内做了试验。他们在兔子背部接种了两个癌，分别位于前腿和后腿上部。“前腿的肿瘤我们任其发展，只治疗了其后腿部位的肿瘤。结果显示，前腿部位的肿瘤越长越大，已经肿胀起来；而后腿部位经治疗后的肿瘤则是瘪软的。在显微镜下观察，后腿部位的肿瘤切片中，已看不到癌细胞的结构，说明已经死亡；同时，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抗癌细胞的踪影，显然它们已同归于尽了。”

　　在动物试验之后，纪教授和他的同事开始在病人身上做进一步的探索。严格来说，在治疗方法未正式公布之前，是不允许在病人身上进行试验的。但有些处于最晚期的癌症病人自愿配合，使纪教授的临床试验得以顺利实施。

　　“我们收治了10位病人，他们此前都遍试了所有常规治疗方法，几乎到了临终阶段。这种情况下，我们未能将他们从死神手中抢夺回来，因为治疗效果已赶不上病人体内癌细胞的生长速度了。但是，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

　　那么，如何来说明这一效果呢？这里有一个判断指标，叫做ＣＴ值（物体的密度）。正常情况下，水的ＣＴ值是10以下，人体的ＣＴ值是30－50；病人体内的肿瘤在治疗前的ＣＴ值是40左右，治疗后的ＣＴ值则下降到12．99，这一数字非常接近水的密度，它表明一个实心的肿瘤，在治疗后已变成液体状态了。这是其中一个客观指标。

　　还有一个指标，即要看癌细胞数量了；当然，这需要病人的配合。“去年夏天，我们曾接治过一个病人，是朋友介绍过来的。她27岁左右，患了乳腺癌，后来癌细胞转移到颈部，肿瘤形状大如鸡蛋。这位患者是浙江人，曾先后在杭州、上海等大医院接受过常规治疗，先是做手术，将肿瘤切除；然后是化疗，长起来后又进行了放疗，但所有方法都无能为力。她在绝望中与我们进行了沟通，表示愿意配合我们的新疗法。”

　　这次治疗，实施于2001年7月16日。治疗前，纪教授和同事用针把病人体内的癌细胞穿出来，发现80％－90％的癌细胞基本上都存活着。然后，用病人体内的血液为其做了治疗，“治疗了3次后，病人颈部的肿块摸起来越来越小了。在肿瘤变小后，我们征得病人同意，将整个肿瘤切割下来，做成切片观察，结果发现切片中99％的癌细胞都已死亡。”

　　除了乳腺癌，纪教授和同事还对肺癌、肝癌、卵巢癌、肠癌、乳腺癌患者进行了治疗。纪教授坦言，目前，他和他的小组正在积累更多的癌症病例，当病例积累到足以拿出更多证据的时候，他们将正式公布治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