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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智慧 像以丝绸为主要贸易特征的“丝绸之路”一样，茶马古道以马帮驮运茶叶为主要特征而得名。茶马古道从南往北推进，它南起普洱经昆明、大理至丽江，以丽江为中转站，再经两条路线往西进入西藏。一条由丽江、中甸、德钦经四川里塘、巴塘到西藏，也可经过西昌、雅安、康定、甘孜、德格到西藏、青海，历史上称为大北路。另一条从丽江经维西、德钦逆澜沧江而上进入西藏（这条路线恰与我们今后几天的行程相吻合），然后再由西藏远至缅甸、印度等各国。 丽江地处青藏高原南端山峡耸峙的横断山脉，古代称为“麽些江”的滇、川、藏交界的金沙江流域，东与四川毗邻，北同西藏接壤，是云南通往西藏的必经之地，换句话说，是“茶马古道”惟一的一条通道。 据专家考证，茶马古道肇始之日，最早可以追溯到秦统一六国时。至唐代，滇藏贸易更加频繁，“唐蕃会盟”促进了古道上的茶马生意。明清以来，地处茶马古道要冲的丽江，已经如徐霞客所说的，“富冠诸土邦”，若没有茶马古道，丽江的繁荣是不可想象的。 但茶马古道的功能决定了它只能作为一条贸易商旅要道而存在，随着更加便利的公路大规模开辟，茶马古道的社会经济功用被取代，它最终不顾人们的眷恋，化为一条真正的“古道”。昔日的马帮，也将马骡换成了跑得更快的卡车。 但据当地人说，在一些交通不便的地区，仍有马帮小规模活动。他们在猎奇者的视线之外，做着马帮可以做和能够做的一切。也许有一天，这些活在隐秘岁月里的最后的马帮，也会把他们的马永远拴到家中的马厩里，把马帮和茶马古道，永远留给人们去想像。 “马帮”走过丽江 □本刊特派记者 徐智慧/文 施晓亮/图 5月1日，丽江古城。1997年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而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历史名城。“五一黄金周”的迹象通过摩肩而行的游客显现出来，所有的道路上都涌动着人流，他们发出的声音甚至掩盖了桥下的水声，即便是在水流最急、水声最大的“激激沙”亦是如此。但古城人并不惊奇，身披七星坎肩的纳西妇人，眼睛望着脚下的路，对肤色装束各异的游客熟视无睹。 “马帮”复活 上午10：00，太阳已经很高，空气是纯净的。一阵清脆的鸾铃传来，接着是马蹄声，杂沓地敲在五花石板路（一种独特的岩石，看起来像各种卵石组成的混凝物，实为自然天成，丽江古城的主要道路皆以此铺就）上。 行人从中间分开，散到道旁驻足观望。当地称为“倚门人”的纳西老婆婆也从台阶上直起身来，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客。 一队人马从古城四方街走来。一匹高大的骡子雄健地走在队列之前，脖颈上一圈直径达十公分的铜铃穿透了街市的喧嚣，两耳侧则像纳西新郎一样插着雉鸡翎。一匹，又一匹，到第四匹骡子走来，人们看清了，四匹骡子身上各披一片蓝底白字的丝绒织物，分别绣着：“茶、马、古、道”。骡背上货物旁边，同样的一面蓝旗，上绣：“李记，马帮”。 “茶马古道，马帮！” 对于游客，这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但对上了年纪的丽江老人，这些人、马，都是曾经久远，但真实地存在过，他们也曾对马帮怀着一份更加真实的期盼，就像汉地的姑娘、小伙期盼货郎一样。马帮，曾经是丽江城和丽江人生活的一部分，和他们的四合五天井、三坊一照壁、古老的石街，以及亘古长流的井泉同样真实。 奇妙的“马帮”队伍 这一个“马帮”由26骑人马组成，其中21人为纳西族，5人为藏族。除了前面四匹骡子，其余都是个头矮小的丽江马。丽江马古代被称作“笮马”，是著名的“丽江三宝”之一，这种马“质小而蹄健，上高山，履危径，虽数十里不知喘汗”。 马背上的货物并不多，而且裸露在外，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压成圆柱形的砖茶，二十几匹丽江马大体如此。只有一匹马背上驮着一个大型的铜锅，以及两个竹制的酥酒筒，一眼可知是“马帮”中的“炊事马”。再看“炊事员”，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藏族汉子，他身材高大，头戴一顶康巴汉子中常见的狐皮帽，脸上布满岁月和风霜留下的痕迹。许多游客都不由自主地将镜头对准了他。 马帮中的纳西人多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衣服都是纳西男子服装传统的白色。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老者引起人们的注意，不光因为他的一把花白胡子，而且他的脚边跟着一只哈巴狗。老人的爱犬跑在丽江古城天天用水冲洗的石板街上，欢快得直欲和每一个人亲热一番。另一个特殊的人物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喇嘛，穿大红僧袍，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跟在队伍里走。他的汉语说得不好，旁边一个纳西小伙子介绍说，他是中甸的一个喇嘛，这次跟马帮队伍去拉萨参拜那里的活佛，取经回来才可以做真正的喇嘛。 牵头骡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对襟小褂的纳西小伙子，名叫杨德昌。他今年十九岁，但自己说从十六岁就开始跑马帮了。问他为什么头骡要交给他来牵，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骡子最漂亮呗！”他说，马帮头领每月给他们600元，食宿全由头领安排。 马不负重，走起来愈发疾速。围观者很多，一路上有人举着相机狂拍。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着藏服的汗子，脸膛赤红，牙齿雪白。看见游客们赞叹的眼神，得意起来，张口唱起了藏歌，歌声高吭嘹亮，令人怀疑他是专业歌手。询问起来，才得知他是这个“马帮”的头领，叫扎西，其他的25人全是他从大东、大具等乡雇佣来的。他指着马背上的一个皮袋说，这是爷爷传下来的，他是跑马帮的，加上父亲，他自己是第三代马帮。他摩着皮袋上羊角似的东西说，这是麂皮做的，里面装食物。麂皮袋由马帮头领掌管，到吃饭时由他来分配。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街口说：“那里就是中午的歇脚地。要扎营，然后吃饭，稍事休息，下午接着赶路。” “马帮”的阳光午餐 说着，已经到了他们的歇脚处，阳光强烈，他们好像并不在意。 小伙子们麻利地拴下马，卸下货物。马聚成一堆，货物摆成一堆。十几分钟工夫，二十几个人已经坐成一圈，“炊事员”也早已把他的家什摆放好，一个帮手已经把火烧好，水壶放在火架上。同时，同行的喇嘛拿出法器，一黄一绿两支柏枝，用绿枝醮水挥洒，干的黄枝就放在火里烧掉了。扎西说：“这是马帮传统的祭祀仪式，祈求路途平安。” “炊事员”拿出一大块砖茶，细细掰碎放到水中。水很快就烧好了，两个酥油茶筒里也放好盐巴、酥油和青稞炒面，滚水倒入，“炊事员”打起了酥油茶，一会工夫，酥油的浓香飘了出来。旁边一个小姑娘惊叹道：“他打酥油茶的动作好帅呀！” “炊事员”站起来，给每个人倒一碗。这时，头领扎西也从麂皮袋里拿出一摞面饼和几大块腊肉。给每个人分饼，用一把精美的藏刀割分腊肉。等到每个人手里都有饼和腊肉时，他站起来，用方言说了几句祈祷和祝福的话，大家举起酥油茶，齐发一声：“喝”，午餐正式开始。 “马帮”做事麻利至极，吃饭也不例外。没用几分钟，他们手里的饼和腊肉就不见了，但还是一碗接一碗喝酥油茶。这时，扎西招呼大家站了起来，互搭肩膀，仍旧围成一圈，扎西带头唱起了“跑马调”，唱和之间，人们跳起了传统的锅庄舞。 和谐之中，“马帮”弟兄们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宁静。 “马帮”露出“马脚”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异常，这个“马帮”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娴熟自然，每个人都显得亲密无间。但仍然有一些蛛丝马迹以问号的形式蹦了出来。 比如，有游客随意拔出一个人的配刀，发现竟如埋藏陈年的铁片，生满了铁锈。同样生锈的还有几乎每个人背上那杆长枪。这些，看起来，都像是用来表演的道具。但是他们表演得那么纯朴自然，如果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而不是走在古城的石板路上，相信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个“马帮表演队”。 但是，他们是。如果留心这个“马帮”在古城走过的路线，会发现在每一条街巷都挂着一块指示牌：丽江古城茶马古道之旅。 他们的每一匹马，每一砣砖茶，每一个仪式，他们充满异域风味的历险，遇到的豺狼虎豹，家族中数以代计的跑马帮历史，包括回答游客的每一个提问，都是丽江古城文化旅游部门的安排，甚至，还经过了像模像样的彩排。 他们在表演，但表演得那么真诚，甚至可以说是充满激情。于是，整个表演就变成一个没有舞台的行为艺术。真正的马帮也许早已不存在了，而这些表演者中，的确有很多人跑过马帮，有人的父辈祖辈跑过马帮。他们在投入的表演中，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想像成真正的马帮，跑在真正的茶马古道上。 有相当多的游客和媒体来到了丽江，看到了“马帮”，欣赏一种已近消失了的“马帮”文化，他们觉得很满足。因为，即便被“欺骗”了，他们也会以为自己是一场游戏中的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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