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乐死”
2002年8月19日08:16 长江日报
|
武汉晨报 策划 雷静 摄影 见习记者安光系 采写 记者卢水平 实习生 汪玉玲张飞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安乐死调查·个案】
“如此痛苦地生活还不如死了好！我想到了很多自杀的方法，自杀会给子女们带来不忠不孝的罪名……选择安乐死是我的心愿，再次祈求帮助！”
在汉口杨汊湖，我们找到了发出这封信的夏元德。2000年6月6日他碰到了一生中的“坎儿”：被诊断患有“特发性房颤”和“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他说，从那一天起他感觉生命在飞速逝去，从此“生不如死”。
“就等着死”
8月12日上午9时，常青一垸一栋二单元101室。
记者见到了蜷缩在床上的夏元德。听到有人来，夏元德高兴地从床上撑起身子，用一双浑浊的眼神打量刚进门的记者，然后无声地笑了。我们是第一次上门的记者，他说，以前给别的报社写信都“石沉大海”。
妻子汪兴娴告诉记者，早上又发过两次病，刚稳定下来。记者这才注意到夏元德脸上的倦意和额头的汗珠。
没发病时，夏元德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说话时挥动的手臂，硬朗花白的胡子，还有他掷地有声的语气。
他扶着床下地给记者翻出他早已写好的“遗书”：我已把身后所有的事情考虑好了，“就等着死”！
怪病突如其来
夏元德患病的前几天，他还如往常般跑步、骑车，所谓的前兆只是在劳累时偶尔出现过的“心跳加快”，但医院的“心电图”显示却是“正常”，夏元德并没在意。
2000年6月6日下午，一阵急速剧烈的心跳朝正在屋里休息的夏元德袭来。“一股冷气钻进全身，人开始抖个不停”，夏说，当时家里没有一个人。
头晕目眩的夏元德独自来到市二医院杨汊湖分院，当老伴和儿女们闻讯赶来将病情加剧的他转往市二医院急诊室时，夏元德已“不省人事”。
那天，他紊乱的心跳持续到了当晚12时。
次日，夏元德感觉没“大碍”，便要出院。两天后，病情复发，医院给其家人下了“病危通知”。
幸运的是，夏元德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自那天起，若即若离的怪病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在后来去的几家医院里，不是不能确诊就是诊断为“冠心病”。从过医的夏元德心里清楚，他的病并非“冠心病”这种常见病那么简单。
“我并不怕死”
2001年5月3日，武汉亚洲心脏病医院。一根细长的导管通过夏元德的股动脉直插心脏，药水随之射入心房。夏元德说那是一种在体内灌进汽油而后点上火的感觉，剧烈的灼热刻骨铭心。
夏元德被确诊患有“特发性房颤”（无器质性心脏病）和“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据说，前者为近年来临床少见病，而后者则是老年常见多发病。经治疗虽有好转却“无法根治”。
随之而来的痛苦给全家人带来巨大打击。他们不敢让夏出门，因为他们不知道哪次他出门后就回不了家。
2001年10月7日晚，一个来自河南信阳的长途电话打到夏元德家里：一位战友因心脏病突发于5日去世。汪兴娴告诉记者，当时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她不敢跟爱人说，因为老夏的病也是“心脏病”。
夏元德并不怕死。他说自己的生命就像机器，用久了就会损坏，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他在发病初期就开始拒绝住院治疗，拒绝那些被他形容为“无效”的药物。
“活着真累”
在夏元德不到50个平方的房间里，一只白猫一直在他的床边蹿上蹿下，它的名字叫“阿虎”，会打滚和“表演”，是夏元德闲时的玩伴。
如果早上不发病的话，夏元德都会起床烧开水、换煤、听听英语，并给“阿虎”喂食。但今天早上没有，夏元德发病的那一刻，“阿虎”就在床边老实地呆着。
把手搭在他的脉搏时，记者感到了生命的微弱。
但发病总是突如其来。汪兴娴说，老伴发病时的心跳毫无规则，快时每分钟达到130至160次，慢时则每分钟50次以下。
而最让夏元德难以忍受的是常常伴有短暂的心跳停止，这时他全身的肌肉便会不停地抽搐，那是种“命若悬丝”的感觉，老伴只能站在客厅或窗口轻轻叹息：她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只有一起忍受煎熬。
一周内要发病五六次（有时甚至日发两三次），夏元德的胸口常有一股灼痛，无论春夏秋冬，一旦病发，他胸前的衣服总是敞着。为避免发生意外，夏元德还“失去”了户外活动的自由，即使在室内，灯光和讲话声都会让他异常不安。
他的床上散放着“安定片”和一种名叫“盐酸胺碘酮片”的药，前者用于镇静和“止痛”，后者则是“抗心率失常”之用。
“盐酸胺碘酮片”副作用较大，说明书上也明显写着：“盐酸胺碘酮”可能使老年病人心率明显减慢；可导致心电图改变等。据夏元德说，他每天或隔天服用一次，且每次只能吃半片。
夏元德离不开这些药：“安定片”可以让他睡得踏实，而“盐酸胺碘酮”可以帮他缓解症状。“活着真累！”夏元德淡淡地说。每服一次药，生命就远离他一步。
“我想安乐死”
老伴汪兴娴把电话机移到了床头，儿女们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听听老父亲的声音。
焦灼而痛苦的气氛始终弥漫在夏元德的屋内，记者明显感到有些压抑。“阿虎”自主人病后就不再出去玩耍了，它在主人的床前挪着步子，一副寂寞倦怠的样子。
早在1999年，夏元德就立好了遗嘱，安排了遗产继承一事。2001年4月，夏元德料到自己先于妻子离世，再次“修订”遗嘱，搁笔时，他说感到精神轻松了许多。
虽然在日记里写满了对人世的留恋，但打生病那一刻起，夏元德就想着死。他以为自己的痛苦是小事，只是不想拖累亲友，他已放弃了治疗，并盼着病情“再严重些”。
夏元德为自己设计了多种离开人世的办法，但最终他想到了“安乐死”。他想请记者帮他找一个实施“安乐死”的医生，但他仍然疑惑的是，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妻子和儿女们不敢干预
夏元德：要是让车子一下子撞死算了该多好……
汪兴娴：不行啊，老头子，那样会害了别人（“肇事”司机）！
老伴汪兴娴说，类似这样的对话曾进行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自己“占了上风”。“安乐死”是老伴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的。对他的这种抉择，汪兴娴没有他法。
据记者了解，夏元德的病在临床上并非“绝症”，但由于种种原因，他还是选择放弃，主要原因是那些在他看来“毫无效果的药物和治疗”会带给他更多的痛苦。夏元德说，他不知道“安乐死”到底离他有多远，却知道死神时时都跟随着他。
汪兴娴比夏元德小1岁，老伴每一次病发时的挣扎历历在目。前几年听到这话时，她常常会偷偷地抹眼泪，老伴夏元德病情的不断加剧和放弃治疗，都让她伤透了心。她知道“安乐死”根本实现不了，但依老伴的性格，家人的劝阻都是另一种负担，“没有病痛时我们都想他多活几年”，因为现在日子过好了，老伴理应好好享受生活。
家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来面对将来的日子。
|
| |
|
Untitled Documen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