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走进平安地村

　　7月11日上午8时30分，从葫芦岛驶往朝阳方向的中巴车因有些路段的公路处于维修、拓宽阶段，原本狭窄的道路两旁堆满了沙石，凹凸不平的路面使车体始终处于颠簸状态。乘客就像一叶叶汪洋中的孤舟，在车里摇来晃去。

　　从4月17日，即张斌被摧残致死的第二天，至今三个月的时间里，张斌的家属往返了十余次，每一次其弟张杰看着零乱坎坷的路面都那么心急如焚。想到一辈子没有出过朝阳地界的老母亲，因为体弱多病，坐汽车就晕呕吐不止，尽管她想去看大儿子都没有成行，即使大哥目不忍睹的遗容她老人家都没看上一眼，这个身材魁伟的壮汉都泪湿衣襟，不忍再想下去。在车上，张杰向记者说，为了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全家人一直隐瞒着张斌被殴打得残酷致死的事实，说他是在医院得病没有抢救过来而死的。

　　7月11日正午时分，记者来到张斌的出生地--朝阳市双塔区他拉皋镇平安地村，该村距离市区约有十里的路程，这也是他骨灰下葬的地方。一个屈辱死去的生命在这里着陆了。因张斌的家已经迁至市区，我们走进了其妹张淑梅家，他们的父母离这并不太远。张淑梅带着激动的心情向记者出示了一组照片，照片记载了其兄张斌片片段段的生前身后事。“这有我哥的幸福时光，也有他惨不忍睹的最后画面。”抑制着泪水的张淑梅哽咽地示意说。

　　按照叠放的顺序，先是张斌与其妻三年前正月十五的那个夜晚，在市区公园里赏花灯时的照片。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时的张斌幸福地站在妻子身旁边，光泽红润的面庞荡漾着普通人的满足，他的妻子鞠艳华也平和地微笑着依偎在丈夫身边。接下来是七年前张斌载着小女儿丽丽在湖中泛舟的情景，女儿童真地直视着镜头，眼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身为人父的张斌双手紧握着船桨，略显沉重的眼神夹杂着责任，他斜身侧视的神情似乎思索着如何把可爱的女儿载向幸福的彼岸。

　　然而接下来这组冗长且悲惨的照片让屋内的所有观者感到窒息。这是十余张张斌死后尸检时由张杰拍摄的画面。尽管画面有些模糊，但存留在张斌身体上的伤痕却清晰可辨。一道道淤结而成的黑色血疤几乎遍布了他的头部、前胸、后背、臀部，而青一片紫一片的肌肤覆盖着他累弱的身躯，更有丧者黄色的脓水似乎仍在其死后的身体上渗通出来。张杰在记者身旁解释说：“这是我哥在临死前遭残酷殴打留下的，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哪还有人性啊！”

　　记者在这组像片的背后，看到了张斌于2002年6月份补办的一张身份证，证上依旧标志着有效期20年的字样。

　　张斌从未见过的家

　　从张淑梅家中出来，记者与其弟弟妈妈一起开始寻找张斌在市区里的家。这是张斌一直没有见过的家，他于去年8月31日出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这个家是在他出事前，他同妻子商量重新寻租的房子，但他没有机会看见，回来过。张淑梅说，大哥开始时是为了方便营生，所以成家后不久就和嫂子在市区租房子住，目的是卖菜时不用来回折腾，起早贪黑。后来孩子大了，为了考虑方便孩子就学，后来租房子总是邻校而居。十多年来，张斌一家搬了五六次，每不房子都是租来的，这个房子张淑梅只来过一次，找起来颇费周折。

　　经过几番路边询问和几通电话，记者还是找到了张斌的家。用张杰的话说，这都亏了嫂子家边附近那个开电话亭的老太太指引路线。记者眼前这个坐落在双塔区凌河街孟克村狭窄胡同里的单间小门房就是张斌的家，其妻鞠艳华和就要上初二的女儿丽丽早已站在黑漆门旁，等了我们二十多分钟。大铁门是属于他家身后那三间平房。房东一家上街吃饭去了，小院显得格外安静。

　　灰色的门房容纳着母女眼下的人生。这是个只有十平方米的房间，推门进来就是厨房，两三步就走进了她们的居室。一铺炕几乎占据着寝室八成左右的空间，除三个大枕头和炕头铺着的小褥子，剩下就是丽丽的书本、书包，以及鞠艳华的日常生活用品，在靠窗一侧的炕头，还有母女二人夏季换洗的衣服。炕沿虽然很宽，却仅能并排坐三个人，再挤挤也可以坐四个人。因刚进屋，地上没有椅子，女主人只能让客人坐在炕边。记者看见其家里人都站在屋地上，也只能推辞让坐。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机灵的丽丽就跑到外面把房东家放在院外纳凉的两把小椅子搬了进来。即使这样，张杰也只能坐在塞满旧物品的电视机上。丽丽就是用一个小桌子上学习到晚上十点半的，而那时候疲惫一天的母亲早已酣然入睡。“当我一个人把桌子搬到地上时，我就会想到爸爸，爸爸在家时，都是爸爸帮我抬下去的。”小丽丽红着眼圈向记者说。张杰坐下后，一钾低着头，凝视着电视机旁，叠放在地上的赤裸的棉花被套，不作声。

　　“这些年来，我随着张斌，带着孩子，我们三口人一直租住着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家，我和孩子早就习惯了。”鞠艳华沉重地说，由于家底薄，她和丈夫尽管不拼命地赠钱，但至今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属于他们的家，这也是张斌深感遗憾的。幸好，简陋的居住环境并没有艺术影响到女儿的学习，特别懂事的丽丽一直是她们俩口子的希望，可以说，她也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

　　“唉，张斌从没见过这个家，他还能找到住在这里的我们娘俩儿吗？”鞠艳华哽咽着，神情恍惚地说。

　　记者在与张斌家人接触过程中，感受不到他是一个曾对社会犯过罪错的劳动教养人员。感受到是是父母眼中孝顺的儿子、妻子眼中恩爱的丈夫、女儿眼中慈祥的父亲，以及弟弟妹妹眼中温和的兄长。尽管家里人对他恶习是恨铁不成钢，但在他们心中，张斌永远不可能被遗弃。这个人生留有瑕疵的普通人，张斌以他尽其可能的力量履行着对家人的责任、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