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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厅长紧急出逃

NEWS.SOHU.COM  2003年06月16日12:10  新民周刊

   4月20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一个身高1米6左右,肤色稍黑、戴眼镜的56岁妇人正在国际航班候机厅准备登机。和她在一起的是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这一家人,在非典疫情正值高峰期的机场,构成一道异样的出游图景。

   那天,他们取道新加坡,奔赴美国。56岁妇人的确切身份是:浙江省建设厅副厅长杨秀珠

  撰稿/李宗陶(记者)

  画面切回2003年2月15日,浙江省风景名胜工作座谈会在新昌召开。杨秀珠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考察千丈幽谷景区。走过峻峭的岩头、清纯的溪潭、风味独特的小木桥,杨秀珠不时指点:“停车场就这样可以了,不要浇什么水泥地面”;“小竹屋味道不错,小品建筑也要精致,要和景区相协调”;“景区可以适当搞一点摩崖石刻,可以提高景区的文化品位”……

  在温州市当过四五年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后出任浙江省建设厅副厅长、城市化办公室主任、中国城市规划协会副理事长的杨秀珠,用她沙哑的嗓音提出一系列类似的“想法”、“思路”。她的身后,是厚厚一卷举报她的材料。

  案发

   自称笃信菩萨、曾成功躲避过了多次“劫难”的杨秀珠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名叫周道听的商人偶然败露的行贿行为,会给她的从政生涯亮起红灯。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去年下半年,浙江省温州市鹿城区人民检察院在侦查温州市大工联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夏爱华受贿案时,发现一名专门替生产厂家推销设备的电器商人周道听涉及此案。在查找周道听的过程中,电力部门、房地产公司个别领导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自然——或极力掩饰,或刻意回避,或惊慌失措,令有着高度职业敏感的反贪局检察官疑窦丛生。经过几番较量,周道听交代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犯罪事实:曾向温州市电力、建筑行业的十多名当权者行贿几百万元,受贿者包括温州铁路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经理杨光荣。

   在温州,杨光荣与其姐姐杨秀珠的名字紧密相连。许多人说,正是得力于这位曾任温州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姐姐的安排,杨光荣才会出任温州铁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记者从温州当地了解到,杨秀珠的另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都身居实权部门要职。

  2月26日清晨,当鹿城区检察院反贪局的侦查员将杨光荣堵在家门口时,正欲上班的杨光荣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语调颇不耐烦。但检察官在审讯中出示的人证、物证,迫使杨光荣不得不在当天就交代了犯罪事实:在签订市区公园路东南大厦电力设备供货合同过程中,曾一次性收受周道听贿赂18万元。

  因涉嫌重大经济犯罪,2月26日,鹿城区检察院对杨光荣刑事拘留,3月10日将其逮捕。

  在温州,一些老干部一直认为杨光荣的这家公司是杨秀珠的“私人银行”和“腐败后花园”,里面藏着许多见不得天日的权钱交易。

  升级

    稍后,法国籍商人陈其跃的锒铛入狱更使杨秀珠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陈其跃原籍温州永嘉,20世纪80年代后期回国创办了温州第一家外商独资企业,在温州名噪一时。

  陈其跃入狱的直接原因与叶征有关。2002年,有“财色行长”之称的原中国银行温州分行行长叶征被捕后,交代陈其跃曾向他行贿四五十万元(叶征已在今年初被温州市中院判处有期徒刑12年),陈因此而成为中国司法机关的通缉对象。

  几个月前,自以为已风平浪静的陈其跃又开始了他的中国之行。没料到刚入深圳,就被浙江省检察院逮捕归案。其时,浙江省纪委已经掌握了杨秀珠等人大量违纪违法的事实,真正决定对杨实行“双规”,是在陈其跃被捕之后。

  在温州,陈其跃与杨秀珠的名字联系紧密。在杨秀珠任温州市副市长期间,陈其跃的公司曾以5000多万元的极低价获得华盖山东麓原温州市动物园地块的使用权,而后建设开发“米莉莎花苑”。就是这块地皮,在此前公开举行的拍卖会上,温州市土地局、规划局两家共同测算的地价为1.008亿元,一家房地产公司最后以1.228亿元的价格竞投中标。但因为杨秀珠坚决不同意中标公司关于调整规划指标的请求,这块地皮几经周折,最终还是落入陈其跃的手中。有人推算,陈其跃从这个项目中至少可获利2亿元。

  3月-4月间,杨秀珠有过几次神秘的家乡之行。随后,方方面面的人相继给检察机关提要求、施压力:要求保释杨光荣或尽快对杨光荣受贿案结案,但鹿城区检察院均予以拒绝。到了4月中旬,事情越来越朝着杨秀珠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先是鹿城区检察院向上级检察机关申请对杨光荣的侦查羁押期限延长,紧接着浙江省检察院反贪局又直接介入此案,将犯罪嫌疑人杨光荣带至杭州,将温州铁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所有账册全部上调至省检察院审查。

  出逃

  弟弟被捕,账册被查,陈其跃落入法网,几起看似偶然事件的重合,令嗅觉灵敏的杨秀珠意识到自己这次确实已被纳入反贪局的视线。情势虽逼人,但她也知道,检察机关如果对她这个省管干部进行立案调查和实施布控,必须要经过一定的批准程序,利用这个时间差,早有准备的杨秀珠着手安排出逃。

  4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正在温州参加一个房地产会议的杨秀珠给浙江省建设厅领导挂了一个电话,称老母病了,要求请假几天照顾老人。不知内情的领导同意了。当晚,杨从杭州坐车到上海,次日即从上海离境,先赴新加坡,后前往美国。

  浙江省纪委在建设厅外围了解杨秀珠的情况时,得知杨已请假数天。查案人员即通知建设厅领导,为免打草惊蛇,省纪委授意有关领导去杨家慰问,而此时已无法与杨取得联系。到杨家后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5月13日,浙江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已对杨秀珠立案审查。

  其人

  在温州,前副市长杨秀珠是个有很高知名度的人。

  初中毕业的她原是温州市饮食服务公司下属企业一名卖馒头(又一说包馄饨)的服务员。“文革”中,她加入了造反派组织,成了温州市造反联合总司令部的一个小头目,以出口成“脏”闻名。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即便到了市政府以后,她惯用的一句温州粗话依然常在嘴边。“她是个粗人,行政手段也靠土办法”,一些老干部说。

  但这并不妨碍杨秀珠的平步青云。1994年,她跃升至有着700多万人口的温州市的副市长;1999年,调任浙江省建设厅副厅长。

  杨秀珠是一个极有争议的人物。赏识她的人认为其有想法、干劲足、能力强,对她重用有加,一路提拔;反对与控告她的人认为其“独霸土地审批和房地产开发大权,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大肆侵吞挥霍国家资产”,是“温州巨贪”。杨秀珠当了三四年副市长,温州市的一些老领导、老干部告状告了三四年。

  记者得知,在杨案发后,有关媒体曾一天接到过上百个电话,来电的都是温州当地要求举报和表示“大快人心”的群众,但当地大多数媒体意外地保持沉默。

  反观杨秀珠在这些年来的一些言行,觉得意味深长。

  片断一:报载,“……温州市副市长、温州段指挥杨秀珠为金温铁路哭过,笑过,病倒过,1994年17号台风袭来时,她差点因指挥抗台而被洪水淹没在铁路工地上……”

  片断二:杨秀珠到大连考察时,在车上望见开阔的绿化带,立刻说:“(三字经粗口),要是我在这里当市长才不这样干呢,(粗口),全搞房地产开发,政府就可以赚一大笔钱啰”

  片断三: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杨秀珠陈词如下——

  记者:就(规划)这么一项政府职能来说,据我所知还有走后门、递条子等现象的存在。

  杨:以前法制意识比较淡薄,这种事情的确有所存在,但现在基本没有了。

  记:在某个时候、某个环节上,“权与法”、“情与法”发生矛盾时,无法回避,这时候该怎么办?

  杨:那规划局长就要站起来说话。执法者首先要自己廉政,要知法守法。规划工作人员要不徇私情就表现在这里。这是规划局长必须具备的素质。一般规划人员也不可能违背原则迁就“权”和“情”,法律都有规定,如果违反规定就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违法建筑不像一般的商品,它不可能藏起来。杭州市已经制定了一个国有资产流失查处办法。它里面就有一条规定,比如你造了违法建筑拆掉以后,造成多少经济损失,就可以按照损失数额大小对你进行处罚,直至追究刑事责任。

  记:那么怎样才能增强规划的透明度,加强社会监督,同时维护公众自身的利益,现在有没有做这方面的工作?

  杨:关于土地的使用过去是以协议为主,现在都改成了以招标拍卖为主。要求通过严格的法律手续进行,这也是为社会创造一个更公平的竞争环境。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哪个领导说了就行了。现在一个地方进行整体改造,规划方案事先都要征求老百姓的意见。搞建筑也同样,都要进行方案展示和群众评议。群众有什么想法,他可以当面提出来,有不满,可以去有关部门投诉,政府都是欢迎的。规划工作一定要不断增强透明度。如果老百姓不了解我们所做的工作,就不会也无法支持我们。我省的一些大中城市,如杭州、宁波、温州等,已经着手开始建立城市规划信息系统,等今后完全建成了,老百姓就可以上网进行查询,老百姓了解规划就更容易了。

  片断四:在一次会议上,浙江省建设厅副厅长杨秀珠就曾指出,少数开发商利用政府行为的不规范,以协议方式取得土地,待房价上涨后再进行开发,从而牟取暴利,政府部门应严格按照税收调控政策,对开发商的这部分暴利加以调节,规范房地产开发行为。

  这个哭过、笑过、病倒过,语言风格“亦庄亦谐”的杨秀珠,如今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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