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小军

　　【提要】 已经取得的专利权，又被国家有关机构宣告无效，并因此可能输掉与该项专利权有关的另一场官司。一位民营企业家与国家知识产权行政管理部门面对面，打赢了浙江企业界首例专利权的行政诉讼案。

　　木匠拥有10项专利

　　今年51岁的张国强是宁波市鄞州区蟾岐镇人，当地人一提起他，就会竖起大拇指夸奖，并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他们一致认为，张国强不仅人品好，而且非常聪明。

　　张国强的与众不同，不仅在于他成功地创办了一家名为宁波四通输送机械厂的企业，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这位木匠出身、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民营企业家从1995年起，先后向国家申请了10项实用技术专利和一项发明专利。

　　张国强拥有的专利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但它们都是张国强结合自己丰富的生产实践经验发明创造的，能直接在生产和生活中使用，有较高的价值。

　　轮式窗帘轨在生活中应用非常广泛，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用到，这项实用专利技术就是张国强发明的。发明这项技术纯属偶然，其中还有一个故事：他家里的窗帘布是用小钢圈一个一个连起来，串在不锈钢杆上，拉起来非常不方便。有一次，张国强的妻子在拉窗帘时用了一根竹杆去拨，站在一边的张国强忽然有了灵感：如果给窗帘设计滑轮和轨道，问题不是解决了吗，而且，他的企业就是生产输送机械的，在生产上也没有任何困难。张国强立刻着手进行设计，于是，一项实用技术就此诞生。

　　此时，张国强还不知道有专利这个武器，但别人的仿造让他很自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如何才能保护自己？有人告诉他，你可以申请国家专利。1995年，张国强向国家申请了他的第一个专利，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专利这个概念。

　　在张国强的众多专利中，“暗藏式移动门滑轮”是其中最为成熟的一项，张国强说，他对这个专利产品，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暗藏式移动门滑轮”对原先的移动门滑轮作了重大的改进，不仅能使移动拉门在使用中变得更加轻巧，而且，由于是暗藏式的，改变了滑轮裸露在外的缺陷。1999年7月16日，他又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出了这项技术的专利申请。次年5月31日，国家知识产权局正式公告张国强获得产品的专利权，专利号为ZL99216117.7。

　　暗藏式移动门滑轮特别受欢迎，成了张国强的一个拳头产品，并为他的企业带来了生产和销售两旺的喜人形势。

　　企业家诉公司

　　然而，不到半年，市场上侵犯张国强专利的暗藏式移动门滑轮产品便铺天盖地般地涌出，有的企业干脆假冒他拥有的“蓓蕾”商标进行生产，并公开销售。

　　张国强愤怒了，从2001年开始，他花费巨资，开始了艰难的维权行动。他曾配合工商部门，到广东、上海、浙江温州等地打假，但结果却收效甚微。

　　张国强发现，在上海的几十家商店正在销售的暗藏式移动门滑轮，大多打着“依宝”商标，由上海依宝建材经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依宝公司）生产，并号称是日本式的高级移动门吊轮。但这种产品无论是外形还是技术特征都与张国强所拥有的专利产品暗藏式移动门滑轮相同。

　　说起这个依宝公司，张国强就感到特别气愤，因为这家企业对其专利产品的侵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前，依宝公司曾仿冒张国强的轮式窗帘轨专利产品，并大量进行销售。他在几次要求对方停止侵权但遭拒绝后，将这家公司告上了法庭，最后获得了胜诉。

　　这次，由于依宝公司等企业的侵权，在上海市场上，仅暗藏式移动门滑轮一个产品，张国强就损失了50万元以上。

　　张国强决定再次把依宝公司推上被告席，保卫自己的专利成果，捍卫法律的尊严。

　　2002年4月8日，张国强聘请宁波浙江三港律师事务所律师胡维朗为诉讼代理人，以依宝公司的产品构成对其专利的侵犯为由，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起诉，要求依宝公司立即停止侵权，在《新民晚报》上公开赔礼道歉，同时赔偿经济损失。

　　专利突被宣告无效

　　然而，就在这起专利权纠纷案开始审理时，被告方依宝公司突然于5月8日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提交请求，要求对张国强拥有的ZL99216117.7号暗藏式移动门滑轮实用新型专利权进行复查，并宣布其无效。

　　既然一方当事人对诉讼的关键性要素，即该项专利本身提出疑问，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提出了进行复查的申请，根据有关法律的规定，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立即中止了对该案的审理。

　　依宝公司的申请立即被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接受。过后不久，该委员会通知张国强将于10中旬对此案进行口头审理。10月16日，张国强和诉讼代理人胡维朗律师来到北京，参加审理。

　　申请人依宝公司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提交了两份外文资料作为所谓的主要的证明文件，按照他们的说法，张国强的这项专利技术在1998年就已经以出版物的形式在境外公开发表了，而根据该技术生产的产品也已在同年公开展示过，因此，张国强的“暗藏式移动门滑轮”专利产品并无“创造性”和“新颖性”可言，应属无效专利。

　　然而，依宝公司提供的这两份文件不但印刷模糊，可能属伪造，更重要的是，依宝公司没有提供这些外文文件的相应中文译文以及证明其真实性的相关材料。

　　面对这样的证据，张国强和律师心里非常踏实：因为国家有关法律规定，将来自中国境外的外文资料作为证明文件，必须提供相应的中文译文，同时，还要通过公证文件来证明这些外文证件的合法和可信。

　　10月18日，口头审理正式进行。张国强和律师指出了申请人依宝公司这种明显不符合法律要求的做法。主审员当时也明确告知依宝公司，根据《专利审查指南》的规定，用于证据的外文资料，“期满仍未配送中文译文，对提交的外文资料视为未提交。”

　　口头审查结束后，张国强和律师稍稍感到有点遗憾，因为他们原先估计，对这样一个事实清楚的案件，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肯定会当场公布复审结果。

　　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正在家里的张国强接到一个电话，是宁波的一家专利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打给他的。在电话中，张国强听到了一个让他感到目瞪口呆的消息：11月8日，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作出第4581号决定，正式宣布他所拥有的ZL99216117.7号暗藏式移动门滑轮实用新型专利权无效。

　　状告国家知识产权局

　　“这不可能吧？”开始时，张国强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看到了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寄给他的一份书面决定后，他才感到事情的严重：因为这个决定一旦生效，不仅会使张国强失去一项成熟的专利产品，同时也意味着，他还将在那场暂时中止了的专利权纠纷案的诉讼中落败。

　　怎么办？张国强立即赶到律师处，共同商量所要面对的现实。胡维朗律师建议张国强通过行政诉讼讨回公道，保卫专利权，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然而，张国强此时心里却没有底，因为如果打行政官司，就意味着他要和国家关于知识产权的最高行政管理部门，同时也是知识产权认定的权威部门对簿公堂。胡维朗律师后来在向笔者介绍有关情况时也说，“在一般情况下，专利权人如果碰到类似的情况，即使感到委屈，也很少有人敢提出异议，因为专利权人和知识产权局之间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去年年底，张国强正式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要求撤销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的决定，维持其原专利权的合法和有效。张国强后来说，他之所以敢打这个官司，一方面是确信专利复审委员会的那个决定是错误的，同时也相信，中国的法制建设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法院一定会对此事作出最后的，也是公正的裁决。

　　打赢专利权保卫战

　　4月的北京已经溢满了绿色的春意，就在此时，张国强再次来到了首都。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企业家，他深切地感受到知识产权在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因此，在他心中，此次进京与国家知识产权局过招，意义非同一般，这不仅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合法权益，更是为了推动我国知识产权法制建设的进步。

　　2003年4月9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极为罕见的行政诉讼案。在庭审中，作为原告的张国强多次亲自阐明自己的观点，而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被告和主审法官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个来自于宁波乡下的民营企业家对我国的知识产权法律竟是如此熟悉。张国强除了指出被告在召集双方当事人进行口头审理时，依宝公司所提供的未经过严格的法律程序确认的三份证据不符合法律要求外，还从专利复审中证据认定的法律适用等几方面对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的决定提出了异议。

　　从北京回来后，张国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终于，他盼来了令自己激动的一天，6月20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对此案作出判决：“撤销被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第4581号无效宣告请求审查决定。”

　　法院认为，根据去年10月1日起施行的《行政诉讼证据规定》，在中国领域以外形成的证据，必须说明来源，经所在国公证机关的证明，并经我驻该国使馆的认证，或者履行其他相关的证明手续，但被被告所确认的那些证据，不符合这些法律要求，因此，被告据此作出宣告专利无效的决定主要证据不足。

　　从判决后的第二天起，新华网、法制日报、羊城晚报和浙江的多家媒体就对宁波民营企业家张国强告倒国家知识产权局的新闻进行了报道。

　　浙江省律师协会向笔者证实，这是浙江企业在与国家知识产权行政管理部门所进行的行政诉讼中首次获得胜诉。他们同时对张国强能打赢这样一起特殊的行政诉讼案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此案充分显示了宁波民营企业家的开放意识和依法维护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产权的勇气。

　　告倒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后，张国强对那场暂时被中止，以依宝为被告的专利纠纷案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同时明确表示，一旦结束同依宝公司的交锋，他还要将已经掌握的侵犯其专利权的其他几个不法企业告上法庭坚决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