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振奋了，一场变革的大幕即将拉开

　　“共和国长子”的未来之路

　　□本报驻京记者 吴晨光 林楚方

　　东三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振奋过了———在沈阳、长春、哈尔滨以及周边城市中，四处悬挂着“抓住机遇，重建国家工业基地”的标语；而温家宝总理在长春主持召开的“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座谈会”，则成为人们最热门的话题。

　　对于温家宝这样一位日理万机的领导，在几个月时间内三次视察同一地区并不多见。有媒体报道，今年农历除夕之夜，温家宝到辽宁阜新一煤矿矿井下和煤矿工人一起过年。对此，传媒主要是从温总理亲民的角度进行解读的。但当5月底6月初温总理第二次到辽宁的时候，“其经济意义则已经凸现”。

　　8月初，温家宝再赴吉林和黑龙江视察，明确提出：“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要把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和振兴摆到更加突出的位置，用新思路、新体制、新机制、新方式，走出加快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新路子。”

　　振兴东北：方针出台，方案待定

　　对于振兴老工业基地，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这份纲领性文件在第四部分中指出：支持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和改造，支持以资源开采为主的城市和地区发展接续产业……加强东、中、西部经济交流和合作，实现优势互补和共同发展，形成若干各具特色的经济区和经济带。

　　今年3月，当温家宝执掌新一届政府后，这位61岁的新总理以24个字概括了本届政府的施政纲领，其中四个字就是“东西互动”。这也印证了他在今年6月考察辽宁后提出的：“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与西部大开发战略，是东西互动的两个轮子”。

　　“半年之前，我们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辽宁的一位官员说，“今年春节温家宝任副总理期间，与辽宁阜新煤矿工人共度除夕，已经表明了政府对老工业基地的重视。”

　　据国家发改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目前，中央对于振兴东北还处于战略酝酿阶段，国务院已委托发改委做一个具体方案，接下来会有“一系列动作”。东三省的地方政府也正就方案的具体内容，与中央政府进行协商。

　　中国人民大学行政管理学系主任毛寿龙认为，东北振兴战略的具体政策，有可能在今年晚些时候中央的重要会议上作出部署，就如同“西部大开发”战略是在十五届三中全会被提出一样。而在明年的“两会”期间，此问题将作为热点进行讨论。

　　渐进之变

　　8月4日，当这一关乎国运民生的决策被媒体推向公众时，很多人都关注着一个问题：东北的改革为什么会在此时被提上议事日程？

　　“回顾中国改革的20多年历史，我们可以看到，最初的动作是从东南沿海开始的。”毛寿龙说，“原因之一是那里与外界沟通方便，有着开放的自然基础。”

　　1992年之后，中国开始推行市场经济体制，东南沿海开放的成果逐步扩大到上海、山东等地。新世纪伊始，西部又被列为开发的重点。“这种走势同样是为了大局。”毛教授认为。

　　但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作为中国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最为集中的地区，“公有制”在这里表现得非常明显。毛寿龙分析说，如果过早地对东北进行改革，势必事倍功半。但在今天，中国的市场经济已经推行了11年，人们已对改革的方向达成了共识，所以现在对东北进行改革，有关争论会小得多。

　　在东北大学工商管理学院院长李凯看来，东北的地缘政治状况也是这次改革的背景之一。东三省与俄罗斯、朝鲜、蒙古都是近邻，目前，中国对这些国家都采取了“做好邻居”的外交政策，这为东北的改革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而在谈到东北改革的经济背景时，李凯认为，尽管我们现在提出新兴工业化的道路，但新兴工业化和传统工业化最基本的属性是一致的，仍然是以重化工业为基础。

　　“大国起飞时可能有不同的路径，但必须有完善的工业化体系。从政治、国防来讲是如此，即使不考虑别的，只考虑我们本身的经济安全，也应该有重化工为基础的体系。”李凯解释说，“改革开放之前，我们是集中全国力量搞重工业；经过改革开放20年的矫正，又到了另一个关节点——20年产业结构有一点‘矫枉’的兆头，有向轻型化、下游化、消费者化倾斜的特征。电器、房地产、加工业有了大发展，这下矛盾又暴露出来：材料工业开始上来了，但装备工业和其他重工业没有上来。即使没有国家产业政策，产业规律也会对促进上游产业提出要求。国家产业政策的作用是提前认识到这样一种倾向，这样会使进程加快一点。”

　　东北当地的一位官员认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前三极”——珠三角、长三角及京津塘地区，发展重化工业的基础和条件不如东北。“十六大报告指出，中国要在未来20年内实现现代化，其中包括工业化，”他说，“这也就是中央拟把东北作为经济增长第四极的重要原因。”

　　从观念改起，从体制突破

　　消息人士称，温家宝总理此行之前，国家发改委一份关于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报告就已成形。就在温家宝总理考察东北的同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一批研究员也正在当地调查。

　　哈尔滨工业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副院长、黑龙江省政府经济顾问王雅林，曾接待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有关人员。他告诉本报记者，对于改造东北具体构想，发改委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思路各有特点与侧重：发改委意图通过提高技术改造力度，搞活老工业基地，倾向于给项目给资金；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想法是，东北还是要认识到自身的优势所在，发挥比较优势，更多的是从机制上处理债务负担，政府角色定位等棘手问题。

　　辽宁省政府经济顾问、省社会科学院省情研究所所长梁启东对记者说，这是东北一次十分重大的机遇。以前国家也给过政策，比如，债转股；1991年清理三角债时，也有政策；全国优化资本结构试点，全国有111个城市，辽宁就占了8个；国企三年脱困，中央也有优惠政策……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效力未得到充分发挥。这背后的深层原因，与在深厚计划经济色彩下长期形成的观念有关。因此东北改革，要从观念改起，要从体制突破。

　　在吉、黑考察时，被誉为“computer（计算机）大脑”的温家宝总理在讲话时连续说出了几个数字———这是东北的优势和起飞的基础———原油产量占全国的2／5，重型卡车占1／2，造船占1／3，商品粮占1／3，汽车占1／4，木材占1／2，钢产量占1／8。

　　李凯认为，东北还有着实实在在的制造业文化或者说重工业文化。在沈阳铁西等老工业基地，有的人家几代人都是一个工种。这支难得的产业大军，得到了众多南方老板的青睐。

　　“东北的国民财富总量，足以让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副所长陈淮说，“但它的经济发展落后了，这里有几个原因：一是市场化发育不足，二是资源挖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改变资源配置的结构，否则投多少都是没有用的。”

　　李凯对此持同样观点，他举例说：沈阳有个企业，产品市场占有率、技术在全国都是第一。但厂子财务结构存在问题，这些年政府也在支持它，但反过来变成了包袱。

　　陈淮认为，温总理在讲话中提出的“振兴老工业基地，要靠发挥自身优势，挖掘内部潜力，少上新项目、少铺新摊子，在改组、改造现有企业上下大功夫，注重整合现有资源”是关键所在。

　　“说到底，这是一个国有资产改革的问题，”李凯说，“我认为中央的方针是通过东北的改革来强化整体的放开，而这种改革将影响整个国企改革。”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所长张军扩认为，对东北不同地区要有不同的政策———比如资源枯竭地区，可以在它的经济转型过程中，政策向高科技农业、旅游产业、农产品加工倾斜；而对于具有工业基础的地区，可以放宽外资限制，投资领域和市场门槛应该低一些。

　　“东北振兴”的方向

　　自1979年开始，中国在广东、福建两省成立特区，实行诸如税收方面的特殊政策，

　　迈出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步。此后，沿海又搞起了14个开放城市，后来又进行上海浦东的开发，这背后都有政策倾斜作为支持。

　　而在2000年，西部大开发作为战略决策提出时，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一种观点——仅靠特殊政策已经不行了。由于交通不便、资源利用率较低，西部对于资金的吸引力仍然有限；而在沿海地区，即使政策不是很优惠也会有人投钱。

　　2000年，国务院出台了《实施西部大开发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重点加大建设资金投入力度，提高中央财政性建设资金用于西部地区的比例，尤其是优先安排水利、交通、能源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加大财政转移支付力度；加大金融信贷支持等。如果说沿海开放是靠“给政策”，那么西部开发是“给资金”。

　　“你可以看到东西的差别。但西部开发与振兴东北的路子又会有所不同，”张军扩说，“东北是传统的工业基地，其基础设施比西部要好得多。所以，最重要的是解决历史包袱。比如完成职工身份转换、企业办社会的剥离、清理过去的债务以及当地的社会保障体系等。”

　　原国务院体改办一位人士对媒体称，过去五年里，国家在西部地区投入国债资金2100亿元，西部地区的国债投资占同期国债投资总量的35％。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发大量国债资金投入东北振兴的可能性不大。

　　李凯教授认为，鉴于西部薄弱的基础，西部大开发产生成果需要10年甚至20年，这是一个长远的规划和目标；而振兴东北，则很可能在3－5年内初见成效，是20年内实现现代化建设的一个前提。

　　另有分析家认为，振兴东北的战略方针，将对河南、山西等省的发展起到一定作用。今年6月，温家宝将这一战略比喻为“与西部大开发战略，是东西互动的两个轮子”，带动中部地区的发展。

　　振兴东北计划是战略决策

　　振兴东北之所以受人关注的另一点原因，是很多媒体以“基本国策”来定义中央即将推出的战略方针。但本报记者查询了温总理的讲话，并没有发现“国策”的说法。

　　翻开现代汉语词典，可以查到“国策”的定义：国家的基本政策。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振兴东北被称为国策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国务院某局一位官员认为，在中国，“国策”是有特定含义的字眼，指需要长期坚持的指导整个国家进程的方针政策，而对于一个区域的发展计划一般不会被定为“国策”。

　　目前，中央把改革开放、计划生育、国土资源保护和环境保护列为我国的基本国策。而传统的国家战略是指可持续发展战略、科教兴国战略，后来加上“西部大开发”战略。因此称东北振兴计划为“战略”决策更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