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华盛顿因谋杀罪被判终生监禁，他现在已经服刑１３年

二哥克来德，本文主人公，也是三兄弟中最无辜的一个

在美国颇有名气的巴里律师，擅长用ＤＮＡ测试为“犯人”翻案

电视台监制人拜柯尔，她的节目使得克莱德案在全美声名大噪

　　还有谁会像克来德·查里斯（二哥）这样倒霉？法庭不分青红皂白控告他强奸，就是因为他是一个黑人，而作案者也是一个黑人，他白白坐了19年牢。19年后，他遇上了“贵人”，律师巴里利用DNA技术证明了他的清白，也找出了真正的凶手：他的弟弟马罗（三弟）。原来是三弟让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替罪羊。于是，哥哥出来了，弟弟进去了。但故事远没有完结。遭受多重打击的克来德变得精神失常，他为了一堆木材拿着刀子几乎要了大哥阿诺德的命，二级故意谋杀罪使他面临15年的监禁……

　　这是一个三兄弟纠缠了二十多年的故事。克来德的一生都注定与牢房脱不了关系，但在这过程里面，没有人需要为不幸负责，只能怪克来德“坏运气”吗？克来德最终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罪犯吗？主人公的命运令人同情，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处于一个弱者的地位。一波三折，难道无力的反抗到最终也只是从一个监狱到另外一个监狱？

　　第一波：一夜之间 他成了强奸犯

　　1981年的那天，克来德仅仅因为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路过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就被当作强奸犯送进了全国最严酷的监狱。还有，因为他是一个黑人。

　　1999年11月19日的这天，对于克来德·查里斯来说，将是个值得永远记住的日子。因为那天不仅是克来德的46岁生日，更重要的是这一天标志着他的人生重新获得新生。就在这天，监狱中的长官告诉他，他的囚牢生涯终于结束了，他马上就可以回家。

　　克来德被关在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这所监狱本来是一块耕地，因此面积很大，占地1．8万英亩。这里戒备森严，周围建起了几人高的铁丝网，每隔几步就有一个 望塔或者哨岗，全部由手持步枪的警卫值勤站岗。克来德就是在这座逃不出一只鸟儿的监狱里住了19年，被控告的罪名是，曾在自家门口附近的一块田地里强奸了一名白人妇女。19年来，克来德早已经变得心灰意冷，打算就这样在牢里度过下半生。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律师突然打电话来，在话筒里兴奋地对克来德说：“你被无罪释放了，ＤＮＡ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不是强奸犯！”巴里·斯彻克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律师，他曾经帮助过好几个“犯人”摆脱罪名，重返自由。

　　克来德听完巴里律师的话后，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痛哭起来。无论谁遇上这种情况，他的反应都会和克来德的一样。多少年来，克来德一遍又一遍地跟法官说，他并不是一个强奸犯，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没有违反过国家的任何法律。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因为一切都和犯罪事实那么地“恰到好处”，只能怪自己的坏运气吗？案发的那天，克来德刚好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经过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女受害人刚刚遭受蹂躏，当地的警察刚刚赶到现场。而最重要的是，他和强奸犯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黑人。

　　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克来德的辩白，包括警官、法官和陪审团，他们甚至不需要受害者在法庭上对疑犯进行当场的辨认和指证，就一致认定克来德是作案者。起诉，定罪，判刑，克来德就这样很“顺利”地被送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被关了起来。

　　1981年3月12日，在被捕的那一天，克来德只有27岁。严格来说，克来德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因为读初中的时候他辍学了，因为要出来干重活谋生。事发的那天，克来德和弟弟下班以后去了一家小酒吧喝酒，他们喝到很晚才走，沿着那条Ｇｒａｎｄ Ｃａｉｌｌｏｕ大道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克来德的弟弟搭乘便车返回他工作的摩根城，而克来德就继续向波伯镇的方向走，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大约在凌晨4点半的时候，有人看到克来德正从路上走过，那里一个小时前正有一个年轻的护士被歹徒强暴完，地点离克来德经过的地方不到一里远。后来克来德被带到医院里去，饱受惊吓的女护士认定克来德就是强暴她的那个黑人。而在法庭上，克来德也被检控律师和12位陪审员不容质疑地推进了监狱。

　　对于19年的监狱生活，克来德只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苟活。在20年前，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是被认为全美最血腥的一个地方，甚至在它改革以后的多年，许多人还是把那称为“悲惨的世界”。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集中了该州最残暴恶劣、十恶不赦的抢劫犯，杀人犯和强奸犯。所有被判了死刑或者无期徒刑的囚犯都会被送到这里来，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是至少30年的劳改生涯。

　　据克来德回忆，在监狱里的生活连动物都不如。你不得不和狗睡在一起，身上到处是跳蚤。克来德曾经仔细描述过他在监狱中如何学会斗殴、吸毒，为了度过那漫漫的不眠长夜。和许多长年坐牢的人一样，克来德患有严重失眠和精神错乱。监狱生活也使克来德的健康恶化。出狱的时候，克来德被证实患有糖尿病和肝脾功能失调。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囚牢生活没有一点让克来德觉得是值得的吗？在路易斯安那州和美国其他的许多州，都没有一项具体的法律来规定，被法庭错判而白坐牢的人会得到什么补偿，没有一个标准。错误发生了，只能是克来德的不幸。被强暴的受害者当初指证克来德就是凶手的时候，她刚刚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并先入为主看到克来德也是黑人，这能怪罪于她吗？克来德被定罪的时候，也经过了完整的法定诉讼程序，因此，在这段案件的审判过程中没有人需要为误判的后果负责。

　　第二波：一线生机 DNA还他清白

　　在牢里白白蹲了19年后，终于透出了一线生机。正义的巴里律师通过测试克来德的ＤＮＡ和犯罪者精液的ＤＮＡ的不一致，证明了克来德的清白。

　　在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克来德的哥哥、姐姐相信他不是一个强奸者，但亲人的话谁会相信呢？克来德的哥哥并没有放弃，他联系上了纽约的Ｃａｒｄｏｚｏ法学院，这是一家非赢利性质的法学院，其中有一项叫做“还我清白”的项目，是专门帮助那些无辜坐牢的人们的。克来德的哥哥在那里认识了专门擅长用ＤＮＡ测试来翻案的巴里律师，克来德终于遇上了他生命中的“贵人”。

　　恰巧的是，就在巴里律师接手克来德的案子不久以后，一个叫做奥法拉·拜柯尔的电视台监制人，突然发现了克来德的档案并对它产生了兴趣。拜柯尔把克来德的故事搬上了电视，并制作了一个轰动一时的电视节目——“为他们翻案”。自此，克来德的案子引起了全国观众的兴趣。

　　根据拜柯尔后来回忆说，她当初选定了克来德的案子为节目开“头炮”，其实是有点冒险的。拜柯尔当时是这样分析的：克来德的案子在众多的案件中显得有点跷蹊，克来德并没有犯罪的前科，而且法庭对他的定罪过于草率，证据也不充分，或许歪打正着，正好破了一桩冤案，那时电视台肯定也会因此而名声大噪。拜柯尔就是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选择了克来德。所以，当拜柯尔在1998年为案件采访了克来德的姐姐时，他们全家都感到士气大作，他们鼓励在狱中的克来德一定要坚持下去，告诉他真相大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果然，老天爷并没有让克来德和他的亲人们等待得太久。几个月后，从当年遭受强奸的白人妇女身上遗留的精液抽取出来ＤＮＡ测试结果终于出来了：强奸者精液中的ＤＮＡ与克来德血液中的ＤＮＡ并不一致。科学家证明了克来德被冤枉了十几年的清白。

　　在过去20年里，由于ＤＮＡ技术越来越被应用于犯罪学领域，它所提供的无可争议的证据，使得许多本来蒙受冤情的人最终真相大白，走出了永无天日的监狱。但是，大部分被释放的人出去以后，要不就是仇恨社会、仇恨一切，要不就是自怨自艾，他们认为整个世界都亏欠了自己。

　　但幸运的是，克来德并没有这样，他没有把自己的痛苦转化为对社会的仇恨。克来德这么看自己所经受的19年的不公平：人生苦短，仇恨只能像癌一样加速生命的结束。对于一个被法律冤枉的人来说，或许默默咽下苦涩是最好的办法，寻找补偿就太奢侈了。克来德说：“当你被命运不公平地对待时，假如你不把怒气和怨恨转化为力量，去勇敢寻找解决事情的方法，那么怨恨带来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当一个人在牢里呆过的时间越长，他出来以后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越下降。这也难怪，克来德几乎花了他半生的时间和各式各样的罪犯朝夕相处，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些人。克来德被告知每天必须像机器人般遵守纪律，吃喝拉撒都有严格的规定。20年后重返社会，克来德的生存能力变得与一个12岁的孩子差不多。

　　第三波：变生意外 弟弟才是真凶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呢？19年前那个晚上和自己结伴同行，后来就各自分手的弟弟原来就是真正的强奸犯。克来德最不能接受的，是弟弟骗了他19年的事实。

　　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后，克来德过了大约一年的好日子。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克来德还可以凭靠政府发放的一笔补偿金过活，还有电影公司来找他拍戏，兄弟姐妹也打开家门欢迎他去住。但好景不长，钱慢慢地就不够用了，亲人也开始给他脸色看。为了生计，克来德做遍了各种小工，甚至还卖过自己做的小玩意。有一阵子，克来德每天晚上都睡在自己的货车上。

　　克来德希望过上一种被世人遗忘，只有一个人孤独过一辈子的简单生活。从进去到出来的20年里，克来德就没和女人谈过恋爱，没去过酒吧集体狂欢，没和朋友谈过心，克来德已经不懂得如何与别人相处了。

　　但接下来的生活并没有如克来德想象的那样简单而普通。他离开监狱后不久，当年的强奸案再度被重审。虽然犯罪者精液的ＤＮＡ样本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有所损坏，但仍然可以用。既然克来德被证明了是无辜的，那么真正的犯罪者是谁呢？警察希望从精子数据库中能找到和样本相似的匹配，抓住真凶。

　　2000年4月，即克来德重出监狱的第四个月，警方声称他们找到了真正的强奸者。但调查的结果让人做梦也料想不到：样本精液的ＤＮＡ竟然与克来德的弟弟的ＤＮＡ相似，并且就是19年前那天和克来德一起去酒吧喝酒的那个弟弟——马罗·查里斯。

　　马罗很早就搬到维吉尼亚州安家，但老家当地的警方仍存有他的ＤＮＡ样本，因为马罗曾犯过事被警察抓去过好几次，他还曾经被控告过强奸、绑架和诱拐小孩等罪名，但都因为最终找不到受害者而无法定罪。

　　其实，马罗的ＤＮＡ和样本上的ＤＮＡ并不完全一致，但极为相近，只有71400 分之一的几率可以产生这种惊人的相似。在这种情况下，陪审团经过了1个小时40分钟的激烈辩论，终于得出了马罗有罪的结论。马罗被送到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处以终生监禁。

　　克来德不愿相信弟弟是有罪的，如果证明弟弟是真正的凶手，即意味着是弟弟背叛了他，让他做了替死鬼在牢里坐了19年。但是，铁证如山面前，克来德不得不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克来德把怒气发泄到了女朋友身上，感情的崩溃让他变得暴躁无比，他甚至和大哥阿诺德爆发严重冲突，并采取了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第四波：噩梦重演 最终犯下谋杀罪

　　已经精神失控的克来德，拿起一把刀子捅进了大哥的身体，初审结束，克来德面临15年监禁，他呆呆地只会对着警察说一句话：“让我再回牢里去吧！”

　　与阿诺德的冲突刚好发生在感恩节前夕。克来德早前曾在姐姐的地窖里储存了一批木材，而阿诺德看着它们占地方，有一次就把这些木板全部削成木屑，堆砌在院子里，然后一把火把它们烧光了。对克来德来说，这批木材经过加工后可值1000美元，却这么一下子成了灰。当克来德发现事情的时候，他刚好喝醉了酒，于是他来到姐姐家里，要找阿诺德算账。根据阿诺德事后向警方交代，他当时看到克来德站在客厅，凶狠狠地对阿诺德说：“我是要来杀了你的！”然后，就拿着一把小刀朝阿诺德的左半身刺过来，刀子刺得很深，穿过了阿诺德的胃壁。

　　克来德刺倒阿诺德后就跑了，警察花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他在镇郊的踪迹。不过一开始克来德不肯现身，后来警察威胁再不出来就放狗去咬他，他才乖乖地投降。克来德被警察戴上手铐，带回警局。警方控告他二级故意谋杀罪。

　　圣诞节的前一星期，克来德的初审结束了，他面临15年监禁。坐在监狱那间肮脏潮湿的会客室里，克来德仍然感激上天，感激巴里律师和拜柯尔，但这次他却变得不再勇敢面对情况，解决问题。而且，克来德自从监狱出去以后，已经养成了酗酒和吸毒的习惯，但在牢里，没有人可以帮助他。

　　克来德认为，二级谋杀的罪名对他来说太重了。但克来德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行为。当警察询问他口供的时候，克来德反反复复的只说一句话：“让我再回牢里去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就是克来德的故事，令人感伤且唏嘘不已。这其实是一个很平庸的情节：一个被法庭误判的人最终成了真正的罪犯。他这辈子永远也摆脱不了坐牢的命运。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某个环节出了错，而克来德刚好就走在了这条道上。

　　不过克来德的运气也并非如此不济，此前他委托巴里律师，控告路易斯安那州立监狱故意扣压他的ＤＮＡ样本不让其翻案的诉讼取得胜利。最后，律师为克来德赢得了一份可观体面的补偿协议：20万美元，另加一系列的养老、医疗福利。但最令克来德兴奋的是，由于法庭证明了他存在精神问题，还有弟弟阿诺德也撤消了对他的控诉，克来德被控故意谋杀的罪名最终不能成立。

　　于是，克来德第二次在监狱里获得新生，第二次从监狱中走出来。2003年2月4日，克来德被送到路易斯安那州大学的健康研究中心接受精神治疗，尽管不是一个完全的自由身，但却不再是一个被禁的囚犯。

　　本文作者：Ｓｅａｎ Ｆｌｙｎｎ

　　冤案、错案、荒唐案

　　美国司法的六大陷阱

　　1 现场

　　以下照片中所有的犯人最终都被证明是清白的，而且都拍摄于他们曾经被冤枉的关键场所，比如被捕的地点、证明不在场的地点或者事发的现场。因此，这些地方对那些无辜的人来说都有着特别的含义。被捕的地点标志着强加于他们的罪名变成了真正的现实；而所谓的事发现场则是那些他们从来没有去过，却从此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地点。

　　2 程序

　　警方办案的标准程序鼓励目击证人通过照片和对一组人进行现场辨认来确定嫌犯。这套程序建立在目击证人的视觉记忆是精确的这个假设上。但是在目击证人在对执法者提供的嫌犯的合成素描、面部照片、人造偏光板及对一组人进行现场辨认的过程中，他们的记忆是会变化的，而受害人认定他们可以记起嫌犯的面容，但是在他们的脑海里有关嫌犯面容的记忆未必就与他们在发案经过中所看到的罪犯的面容精确吻合。

　　3 证词

　　珍尼弗·汤普森，她的证词曾错误地导致对一个名为罗纳德的男子（没有找到他的照片）的强奸控罪成立，她说：“我被要求对一大批的不同男人的照片进行辨认，结果我挑出了罗纳德的照片，因为在我的脑海中他就是那个强奸我的人。而事实上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是，当时警方根据我的描述作了一个嫌犯的合成素描，而恰恰罗纳德的面容正好与合成素描异常的吻合。到作现场辨认的时候，我从一大堆人中挑出了罗纳德，因为此前的作合成素描、辨认照片的过程中，我已经在下意识地在强化‘罗纳德就是那个强奸我的人’的想法，到真正对真人进行现场辨认的时候，在我脑海里形成的有关罪犯的影像全部指向了罗纳德。就这样罗纳德成了罪犯。”

　　4 辨认

　　在特莱伊·韦伯（他的照片见第2幅图）的案例中，一名被诱拐、抢劫及强奸的妇女在作照片辨认时一度认定韦伯就是罪犯，但由于显得太老而不敢确认，后来警方拿了一张韦伯在案发时4年前拍的照片再给这名妇女辨认，这次她断然认为韦伯就是罪犯，结果控罪成立，现在韦伯已经度过了他的47年刑期的7年。

　　5 证人

　　近年来，ＤＮＡ鉴定技术已经帮助123名涉嫌暴力犯罪的美国人洗脱冤情，其中有12名已经被判处死刑。在这些案例中，造成冤情的主要原因是执法者对来自受害人和目击证人的错误证词的不正当认定。

　　6 摄影术

　　摄影术能使事物变得亦真亦假的功能本来是相当了不起的。但当这种功能被应用于司法定罪的时候，它颠倒黑白的作用就很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李斌

　　本版编译 小 朗 （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