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乘

　　“真不容易啊，感谢你们夫妇，为我们沅江市增了光！”2003年9月26日上午，深秋的阳光照射着洞庭湖畔的沅江小城，湖南省沅江市委书记陈冬贵久久紧握着下岗夫妻邓立明、胡年春的手，由衷地感叹。陈冬贵还代表沅江市委、市政府向邓立明、胡年春颁发了“公民道德建设标兵”烫金证书和1000元奖金。掌声顿时一片，由邓立明夫妇经营的“博彩老地方”投注站再度热闹起来。

　　钱财是人格的试金石。2003年8月23日，邓立明应沅江市一银行彩民黄先生电话约请，垫钱为黄先生买了329元彩票，结果一张265元的复式足彩中一等奖１注、二等奖７注、三等奖112注，共计奖金31.56万元。在黄先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二天一大早，邓立明主动通知他来领回了中奖彩票，将31万多元巨奖拱手让人，平民诚信震撼洞庭之滨。继广东省化州市打工妹林海燕璧还彩民500万元巨奖后，邓立明夫妇成了中国第二例、湖南第一例如数奉还代买彩票巨额奖金的投注站业主。巧合的是，两者代买彩票中奖日期均为8月23日，只是前者在2002年，后者在2003年，整整相隔一年。

　　下岗日子云淡风轻

　　“博彩老地方”位于沅江市庆云山路一个不起眼的临街门面里。记者向一位擦鞋的大嫂问路，“喏，那不是吗？进出的人最多的那个店子就是，眼下在沅江街上很有名的！”大嫂热情地指点。“博彩老地方”投注站大约10多个平方米，投注者来往不断，记者到时，还有10来个彩民坐在店里翻阅报纸、交流买彩心得，邓立明、胡年春夫妇忙而不乱。“今天是9月26日，我没记错的话，是星期五，这天只有体彩开奖，彩民相对少一点，要是星期六星期天，彩民往往挤得水泄不通。”邓立明说：“这个小店也许得扩充门面了。”

　　今年42岁的邓立明系沅江市水上血防医院的职工，2001年下岗，至今每月只能领到248元最低生活保障金。而胡年春比邓立明失业的时间更长，1992年与原单位沅江市纺织印染厂形成事实上的“两不找”关系后，11年来没领到过一分钱。2000年，夫妻俩举债３万元办起投注站后，全家三口的主要生活来源全出自这个“老地方”每月六七百元的彩票佣金收入，日子过得不咸也不淡。

　　夫妻俩婚后十多年来没红过一次脸，有时邓立明反而希望能跟妻子吵一回架，给生活增添另一种味道，但每到关键时刻，胡年春总是柔和一笑，眼看就要飘雨的天空立马烟消云散。在与记者交谈中，邓立明多次向胡年春投去了敬佩的目光：“最让我高兴的是，妻子对名利很淡泊，从不因家庭收入少生活艰难埋三怨四。妻子没有什么豪言壮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人活在世上，待人讲良心，做事要发奋。妻子下岗后，有人劝她到厂里闹一闹吵些补贴回来，她却说，‘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嘛，厂里比我们更困难，算了吧！’可喜的是，这种‘淡泊基因’遗传给了女儿，我们的事上了报纸，我对女儿说，‘拿张给你老师瞧瞧？’女儿回答，‘显摆什么，这是你们应该做的！’”

　　对丈夫的称赞，胡年春腼腆地笑了笑:“其实，邓立明比我更模范，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打牌，我有七兄妹，邓立明有三兄妹，过年过节十兄妹凑拢来，却凑不齐一桌牌，大家都不精通此道，这和我们的家风有关。”

　　邓立明惟一的爱好是钓鱼。他说，尤其是面对烟波浩淼的洞庭湖，作波涛中一钓者，更能使人胸襟开阔，物我皆忘。夫妻俩常常自勉，一定要诚信卖彩，勤劳致富。

　　巨奖诱人 枕边劝夫

　　中大奖的消息是邓立明首先得知的。8月23日晚6点多钟，湖南省体彩中心就将获奖信息发到了“老地方”投注站的电脑上，这比正式开奖提前了三个小时。那时胡年春正在厨房做饭。该不该把代黄先生买的彩票中了大奖的消息告诉她呢？邓立明稳定了一下情绪，粗略算了一下，奖金要超过30万元！邓立明惊喜异常。中国体彩开彩至今，湖南中一等奖的还只有这么一例。作为爱车族，邓立明马上联想到这31万可以购买一辆中高档轿车。对小轿车这奢侈消费品，平日只有一旁羡慕的份，如果用这笔钱买辆私家车，以车代步，跻身沅江城先富起来者的行列，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女儿还在读初中，今后求学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31万能解决多少问题啊！而且，两居室的房子也该换套大一点的；素面朝天的妻子早应弄几件时髦的金器戴戴；夫妻俩各自寡居的70多岁的老母也当享几天清福了……

　　邓立明说：“我当时惊叫了一声，‘妈呀，在小小的沅江县城，我卖彩以一天500元得佣金７％算，一辈子兴许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中奖彩票就躺在我的抽屉中，那是一叠叠厚厚的百元大钞呀，是据为己有还是拱手让人，说句老实话，我的贪欲占了上风。”

　　这是一笔完全可以“零风险”归属于自己的现金。邓立明设想了两套处理方案：一是告诉黄先生中奖消息，但奖金得每人分一半，黄先生选中了号码，邓立明垫付了现金，这样合情合理，邓立明认为，黄先生的智商、自己的投资都应产生效益。二是不告诉黄先生，自己独吞巨奖，如果对方追问起来，可推说自己忙，没有代买彩票。尽管彩票是电话托投，但钱是自己垫的，且直至开奖对方仍没给钱，自己怎么不能成为彩票的合法持有者？万一对簿公堂，邓立明深知彩票不记名不挂失，中了奖的彩票在谁手里，谁就有资格领奖，且黄先生通过电话委托买彩时，只有黄、邓是知情人，通话内容如果邓立明否认，黄先生举证困难甚至是于法无据……

　　31万元从天而降唾手可得的巨奖，对一个下岗职工来说，确实具有令人私欲膨胀的诱惑力。晚上９点多钟熄灯上床时，脑子里翻江倒海的邓立明有点语无伦次地将一切告知了胡年春。

　　“这怎么行呢？钱应是人家的呀，这是笔不义之财，绝对不能私吞！”胡年春第一句话便在丈夫面前起了高腔。

　　“你也不仔细想想，31万块钱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至少可以供我们的女儿好好读书，我的主要目的在这里，有了钱我们不干别的，不要奢华，将女儿培养出来，受益的是我家两代甚至更多代的人呀，你不要我要！”邓立明试图说服妻子。

　　“那就更不行了，倘若我们占了人家的大便宜，一生一世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难道你还要让我们的子孙跟着内疚一辈子吗？”胡年春枕边劝夫，越劝语气越坚定：“这么多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苦，但问心无愧，不也坦然和幸福吗？还给人家吧，31万元虽然诱人，毕竟不属于我们呀！”胡年春还使出了“杀手锏”，“还记得广东的林海燕吗，人家代买的彩票中的是500万啊！她不是二话没说，就给了中奖彩民么？你不是常说我们要向她学习，用诚信打造‘老地方’，让我们成为‘林海燕第二’吗？何况，我们还年轻，挣钱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但一定要挣来得光彩的钱。”

　　争论来争论去，夜深了，邓立明渐渐恢复了理智，诚信的光芒终于洞穿了私欲的迷雾，他一拍脑袋：“哎呀，我真糊涂了，听你的，明天一早我就给黄先生打电话！”

　　心灵不为钱财所累，一切都大度惬意。８月24日早上７点多钟，熟睡中的黄先生被邓立明拨来的电话惊醒：“今天不是愚人节，莫开玩笑，我还要睡觉呢！”

　　彩民的心理很奇特，朝思暮想中大奖，一但真中了奖，往往会怀疑是梦。邓立明还不了解彩民？何况还是代买的彩票，黄先生一定会认为，自己一则没有付钱二则手中没有彩票，中了大奖投注站通知他，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于是，邓立明开诚布公把自己和妻子昨晚争执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了对方。“是真的啊，我来，我马上就来！”几分钟后，黄先生匆匆赶到“老地方”，拿到了那张中奖的彩票。顷刻之间巨额财富加身，眼见向他道贺的邓立明、胡年春为生计奔波而憔悴的脸上写满真诚，黄先生的手颤抖不止：“我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两颗镀金的心呀！”

　　这话倒叫邓立明不好意思起来，他的脸悄悄红了。

　　黄先生到湖南省体彩中心领取了奖金回到沅江后，取出其中的一万块钱要酬谢邓立明、胡年春。夫妻俩坚决不要：“这钱是足球给一位球迷的回报，我们不能收。要收的，是我们垫付的彩金329元，当然，还有佣金。”按体彩销售约定，邓立明夫妇从黄先生处所获佣金为彩票金额的7%，即23.03元。

　　人言我蠢一笑而过

　　31万元巨奖不要，中奖彩民１万元的感谢金也不拿，最终只收了23元钱的佣金，邓立明、胡年春成了一些人心目中“蠢得做猪叫”的人。

　　沅江城只有巴掌大，稍有风吹草动尽人皆知，邓立明、胡年春很快成了小城的争议人物。邓立明上街，有人打量他的眼光像是看怪物，远远地有人指指戳戳、交头接耳：“快些来看，沅江街上最‘宝里宝气’（当地方言，意思是蠢）的人来了！”有人干脆当着邓立明、胡年春的面说起了风凉话：“出么子风头噻，有钱给哥们花，算扶贫帮困嘛！”“胡年春，你要小心邓立明身后追的姑娘有一大排，姑娘爱‘英雄’，邓立明成了‘大英雄’了，看好你们家的‘英雄’哟。”

　　一位彩民在“老地方”有笔尾欠，拖了一年多了，邓立明委婉地提醒他，哪知那彩民大咧咧地说，记得，当然记得，本来打算9月份结清的，听说你几十万块钱都不要，我这点小钱你还费那么多神干吗？有一次，邓立明姐夫的一位同事别有用心地问：“你小舅子（指邓立明）出院了吗？”邓的姐夫答：“昨天我们还在一起，他好好的，怎么住院了呢？”“不是有人说他跌坏了脑壳么！”

　　面对这些说三道四，邓立明、胡年春总是一笑而过：“我们没做错什么，心里坦然，人家不理解，爱怎么说由他们怎么说，反正我们无怨无悔！”

　　诚信之链环环相扣

　　“要说诚信，是黄先生诚信在先，我真的很惭愧。”邓立明说：“黄先生是铁杆彩迷，在‘老地方’买彩已有两年多了，他一般是通过电话买彩，开了奖后第二天再到投注站取走彩票，支付彩金，从不拖欠，让人放心。”

　　黄先生中了大奖后，面对这涌泉之恩却滴水难报的诚实夫妻，他选择了一种迂回报恩的方式，自９月份以来，每期都到“老地方”买彩票1000元钱以上，这大大高于他平时六七十元的投注额。他说，好人应该有好报，在许多人“一切向钱看”的年代，良心放在正中位置的人，其善良、质朴的情怀足以感天动地。

　　下岗夫妇邓立明、胡年春的抉择，旁人褒贬不一，更多的人却是称颂不已。投注站附近一所学校组织师生前来参观，献上鲜花。一位小女生天真地问胡年春：“阿姨，老师布置我们来写作文，可你的店子太普通了，我们写什么好呢？”胡年春笑了：“孩子，最该你写的你看不见，你把诚实二字记在心里就行了。”有一次，两位彩民合买了一注复式足彩，双方互不相信，不知彩票由谁保管好，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放在邓立明手中，他们说，他的公信度比我们自己任何一个人都要高。一位姓赵的彩民，预付彩金500元，预买彩票50期，他放心地说，他不担心被“黑”，邓立明、胡年春是沅江投注站业主中的一块金字招牌。

　　2003年9月4日，湖南省体彩中心派人赴沅江，授予益阳03051号投注站为“体彩诚信投注站”，这是该体彩中心第一次为省内投注站颁发这样的殊荣。沅江市文明办专门发文，号召全市向这对诚信的下岗夫妻看齐，以提升全市公民道德建设水平。诚信树起了口碑，“老地方”的业务日渐火爆起来。“不仅老彩民加大了投注额，一些陌生的彩民也从老远赶过来买彩，中奖不中奖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给我们这对下岗夫妻一点支持。”邓立明说：“目前投注站的业务上来了40％左右，我们的月收入大概1100多元，养家糊口绰绰有余。我们既是精神上的富翁，物质上所得也是细水长流，我真正体会到了诚信是金的内涵！”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1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