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男孩”诞生的含义 1945年8月6日，美国向日本广岛投下原子弹后，飞行员向本土发回讯号：“小男孩诞生了。”这是人类历史上迄念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合作核武器，同时也是美国第一次使用核武器。这次行动成为美国后来核理念、核行为的“童年起点”，其实也应该成为我们研制美国当前及未来核政策走向的一个角度。 美国投掷这颗原子弹，具备如下特点： 首先，美国是在法西斯轴心国疯狂侵略形势下参战的，因而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美国这次使用核武器，伦理动机和道义原则是“正义”，而非其他。 其次，美国并非是在本土受到直接威胁下使用原子弹，而是在常规战争中已经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的情况下、在用常规战争方式也能取得最后胜利的情况下动用核武器的。动用核武器的直接动机是减少已方士兵的牺牲。 第三，美国是对一个无核国家动用核武器，日本当时没有核武器。所以，美国是在绝对不会遭受对方核报复的前提下使用了核武器。 这些构成了当年美国使用核武器的情势，美国的核理念由此形成。 拒绝“不首先使用核武器” “止戈为武”是最高的战争伦理。只要核威慑的控制掌握适度，不发展为核讹诈，单纯的核威慑政策是符合“止戈为武”这一伦理原则的。作为核威慑的一种形式——在任何情况下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更是实践这一最高战争伦理的具体方式。因此，在当今时代，“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已经具有成为核道德准则的可能。 但美国无法接受它。美国的核伦理原则是从自己第一次使用核武器的经历中提炼出来的：使用核武器的伦理依据和道义原则是“正义”；只要符合“正义”原则就可以首先使用核武器。 所以，美国所奉行的核伦理是“在正义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核武器。”美国所认可的核伦理规范和核道德原则必须能使美国历史上的核行为站得住脚，而不能与之发生矛盾。“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乎先使用核武器”的原则，在美国人看来显然与自己的信条发生冲突，也不能合理地解释自己过去的核行为，因而无法接受。 除了核伦理方面的考虑外，美国不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还同其国家利益有关。如果承担了这项义务，等于限制了自己核大国的优势。这分三种情况： 一是同有核国家对抗时，对方没有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美国在承诺的限制下只能进行核反击，这即便在技术上可以达成，但代价太高，对抗态势上太被动；二是同有核国家对抗时，对方虽然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但万一是欺骗之辞又如何？三是出现了这样一个无核国家，它能够在常规战争中同美国战平甚至取胜，但可在美国核打击下战败，如果遇到如此对手，美国却又承诺上述义务，则在常规战争中失败后，庞大的核武库白白晾在一边，那岂非作茧自缚？ 所以，鉴于历史经历、核理念和国家利益，美国过去、现在和将来相当长的时期内都不大可能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 《核态势评估报告》的意义 在每个有核国家的国防计划中，都会考虑在万一情况下，用核武器应敌的方案，但这一直以来都不必说破，彼此心照不宣即可。从这个意义上看，对美国有一份《核态势评估报告》不必过于大惊小怪。不过，耐人寻味的是泄露以后的政府表态。对于国家最高机密的泄漏，政府部门原可矢口否认，不认账了事。但布什政府选择了辩护。 五角大楼还仅仅是“想法”，国务院和政府有关部门还没有把“想法”变成做法，却愿意把想法告诉世人。很明显美国政府愿意用“想法”的形式向世人表达某种信息。 无论是开列7个国家为核瞄准目标，还是点出可以使用核武器的地区冲突及其他情形，我们都能从中看到“小男孩”出生时及以后“一以贯之”的某些特征：首先使用核武器、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在常规战争中使用核武器。 通过“泄密”这样“特殊”的方式，来表达上述咄咄逼人的“想法”，显然是有企图的。 《核态势评估报告》毕竟是国家机密，也许本来并不想泄露，但现在既然已经曝光，干脆用来投石问路，唬一距各种明里暗里的对手。 就当前美国要应付的国际事务而言，《核态势评估报告》具有全方位威慑意义。它对恐怖势力不仅有战略上的震慑，同时也有战术上的震慑；对中东地区而言，可对伊拉克接受联合国核查要求施加进一步压力，同时警告阿拉伯国家不要存在军事上联手对付以色列的幻想；作为对年底退出《反导条约》和3月15日第六次导弹拦截试验的配合，可为5个下旬莫斯科举行的高峰会谈增加筹码、施加压力，迫使俄罗斯接受有利于美国的削减核武器协议；在朝鲜半岛，有继续对朝鲜拖压，助韩国一臂之力的效果；在台湾问题上，除了给予常规武器的支持外，再加上核保障，配合台湾“国防部长”破例访美，有向中国持续施压的效果。 虽然布什政府否认美国的核政策已经发生根本变化，但这一事件至少表明它已经在考虑某种变化——明确了将核武器引入常规战争的意向，比冷战时期“确保互相摧毁”前进了一步。 不管美国是否会把这一意向变为政策，至少目前产生的效应是：警告对手们不要在常规战争的范围内打美国的主意，美国在常规战争不能取胜的情况下，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将使用核武器，从而打消了对手想以常规战争的胜利来迫使美国让步的念头。 3月12日，鲍威尔在参议院拨款委员会说：“对正在发展这些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那些国家来说，从它们小小的国家和首都看到美国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看到美国总统拥有各种各样可供选择的方案来首先实施威慑并保卫美利坚合众国，保卫美国人民，保卫我们的生活方式，保卫我们的朋友，这对我们来说似乎并非坏事。”换句话说，让对手知道美国会在常规战争中考虑使用核武器对美国有利。这就道出了白宫对国防部“想法”采取不否认做法的真正意图——借国防部泄密搞一次核威胁，不过这仍然属于核威慑范围，只是性质已经起了些变化，可定性为“核威慑升级”。 美国核政策的最终目标 美国国防部的“想法”对付有核国家，存在着技术上的麻烦。如果美国想要在具体的常规战争上使用核武器，必然会考虑到对手的报复，因此，在使用前就要首先考虑摧毁对方的核还击能力。目前美国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美国人不顾一切地要搞导弹防御体系，一旦成功，有核国家也变相地成了无核国家。那时美国将真正有恃无恐。 但笔者认为：综观这一事件的全过程，美国目前的核政策基本上还在“核威慑”的框架里，因为任何有核国家主观愿望上都不愿发生核战争。美国也一样，更何况在无法确保不遭受核报复打击的情况之下。 不过美国人这次是用越出核威慑范围的姿态，来达到增强核威慑的力度和效果。这一事件的实际意义是通过“非正式”方式，表达了美国正在选择或将要选择的“核威慑升级”政策。 美国这样做其实一点都不令人意外，美国追求核霸王地位是一种历史常态。过去面对强大的苏联核武库，它只能实行“确保相互摧毁”的核政策，苏联解体后，它独领超级大国风骚，经济和科技实力雄厚，自然朝着“确保单方摧毁”的最高目标努力。 “核威胁升级”只是过渡期，笔者曾在两年半前对克林顿政府修改《反导条约》的意向作过预测：“事态不会按俄国人的意志发展，主动权握在美国人手里，美国必须在‘守信’和‘丧失良机’之间进行选择。假如美国既遵从俄国的意志，又遵守《反导条约》，就意味着在能够摆脱‘互为核人质’、不受任何拘束的时刻，丧失机会。任何条约同一个强国根本利益发生严重冲突之日，也就是条约约束力开始失效之时。可以断言，美国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历史赐予它的‘千载良机’。” 一旦美国完善了NMD，不仅意味着所有有核、无核国家统统下一个台阶，在“新的起点”上同美国对话，还将意味着一个全世界都成为美国“核人质”的时代即将降临。 美国已于去年底单方面退出《反导条约》，但这还是“确保单方面摧毁”和“确保不受核还击”最终目标的序曲，其他与此配合的，还有为肆忌无辜平民伤亡而研发针对性较强的小型技术核武器、加速研制和完善导弹防御体系、防止核技术扩散等等。这些在冠冕堂皇理由掩饰下的措施，都是美国获取核霸王地位必要的努力。 （作者：倪乐雄 单位：华东理工大学战争与文化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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