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
政治家深知对美好前景的许诺比悲观的预测更容易激励人。在接受中央电视台专访时,韩国总统卢武铉拒绝对朝鲜半岛最坏的可能性作出预测,却在清华大学的演讲中宣称:“东北亚时代即将到来,中国和韩国正处在这一中心。”7月7日至10日间,卢武铉进行了他的第一次中国之行,这位平民色彩强烈的总统会见了与他同属年轻一代的胡锦涛主席、参观了韩国在华公司、登上了长城,还在清华大学推销了韩国泡菜,并出人意料地说毛泽东与邓小平是他心中的政治偶像。
就像所有媒体已经报道的,这位2月25日就职的韩国总统访华有三个目的,除去扩大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两国领导人之间建立信任之外,最为根本的仍是如何与中国合作和平解决朝鲜核问题。伴随卢武铉访华的庞大的工商领袖群,暗示了中韩两国日益增强的贸易交流——中国已成为韩国第二贸易伙伴,而韩国则是中国第三大贸易国。《金融时报》将金喜善视作中韩经济文化交流的一个符号,这位韩国明星不仅是多部在中国大受欢迎的肥皂剧的女演员,还是中国最富竞争力的企业TCL的手机品牌代言人。卢武铉对于东北亚时代的憧憬,切中了韩国与中国正不断增长的自信,包括日本与台湾地区在内的东北亚经济实体的GDP已占至全世界的20%,卢武铉甚至相信,它可以形成一个与北美和欧洲竞争的贸易集团。
东北亚时代并非什么崭新提法,早在20年前日本崛起之时,日本的媒体就喜欢用“太平洋世纪”来暗示新的世界格局。同样富有代表性的是霍夫亨兹与柯德尔在1982年出版的《东亚之锋》,这两位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认为美国的威胁将主要来自于经济领域,而挑战者不是欧洲,而是东亚诸国。在1997年的金融危机之前,我们流行过“亚洲价值观”,李光耀使很多人相信,亚洲的成功源于其更尊重集体而非个人的价值观,一些经济学家还富有想象力地提出过“亚元”,以形成一个统一货币的自由贸易区。这些幻想逐个破灭的原因是它们内部的矛盾,日本在整个90年代陷入经济停滞,东南亚奇迹在1997年之后陷入泥泞。比起欧洲,亚洲有着更强的民族差异与复杂性,它很难形成欧盟那样的组织……
比起亚洲其他国家,东北亚诸国无疑有着更亲近的联系,你甚至可以说,它们都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它们有着类似的传统,不断增强的经济与文化交流,可能会逐渐减缓它们因战争而带来的伤害。但是,它们在缔造一个新联盟之前,首先要克服的难题是如何正确处理朝鲜的核问题,一场冲突的到来很可能使所有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变成幻像。就在卢武铉结束访问的7月10日,朝鲜内阁责任参事金灵成在朝韩第11次部长级会谈上称朝鲜已经做好“两手准备”,它既愿与“乐意合作的外国势力进行对话,也会与想参战的外国势力打一仗”。但这个严峻的挑战,也同样可能使中国、韩国与日本的合作更为紧密,无核化的朝鲜半岛也可以重新将朝鲜纳入一个与我们更为一致的轨道。
但在问题的解决方案上,中国、韩国无疑有着与美国不同的角度。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已经错过一次良好的机会。在2002年7、8月间,朝鲜开始了小步骤的经济改革,金正日会见了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并进行了外交史上的惊人之旅——乘坐9天火车访问俄罗斯。这些试探性的步骤,被美国越来越强硬的姿态所中断。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美国,还是中、韩、日,都仍未窥见到解决朝鲜问题的答案,我们或许拥有长远规划,却不知道短期内的方法。一位资深的日本研究员曾告诉我,朝鲜的核计划几乎已不可阻挡,它甚至可能在年底前进行核实验,因为实验越早成功,意味着朝鲜将获得越多的筹码。尽管卢总统不愿意就最坏情况作出预测,但这并不表示最坏不会发生。那么,目前的关键是,中国与韩国如何发挥其自身更强的影响力,去说服朝鲜与美国。令朝鲜紧张不已的是,布什的措辞已宣布克林顿时代的不侵犯承诺沦为废纸,双方已陷入不信任的怪圈。
2003年也是朝鲜战争结束50年周年。我们在进入“东北亚时代”的新时代时,也不得不加速解决历史的遗产与重负,这种重负有可能轻易地摧毁似锦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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