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王健 李树亭

　　2003年3月28日，河北省鸡泽县公安局将曲周县个体工商户四町乡巩村村民赵海苹刑事拘留，理由是赵海苹涉嫌“职务侵占罪”。

　　我国刑法规定，职务侵占罪是指公司、企业及其他单位的人员，利用职务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个体工商户如何会涉嫌“职务侵占罪”？

　　个体工商户遭遇“职务侵占罪”

　　据赵海苹的丈夫李宪军介绍，1995年，他们夫妻俩在曲周县开办了一家农药门市部。开始，由于货源都来自石家庄、邯郸等大型农药厂，生意日益兴隆。他们门市部的农药，不但迅速占领了本地市场，还远销山东、河南等地。199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夫妻俩认识了位于鸡泽县曹庄乡的邯郸市亚丰化工厂（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的厂长（总经理）张振江，邯郸市亚丰化工厂（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生产“亚丰乙阿”玉米除草剂和“吡虫啉”内吸杀虫剂等产品，双方开始有了业务往来。烦恼也随之而来。

　　很快，李宪军夫妻发往山东一家农药门市部的农药被当地工商执法部门查处，并被罚款，理由是这批农药系假冒伪劣产品。他们销售的所有的农药都有生产许可证、农药登记证、产品执行标准、注册商标，问题出在哪里？李宪军夫妻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又有同样两批农药被当地工商执法部门以同样的理由查处。李宪军夫妻经多方盘查，最后把问题的根源锁定在了邯郸市亚丰化工厂（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亚丰乙阿”玉米除草剂和“吡虫啉”内吸杀虫剂等产品上。

　　为避免因销售该厂（公司）产品惹来更大麻烦，2000年下半年，李宪军提出终止合作关系，退回其剩余所有产品。因为当时双方对销售亚丰化工厂产品所致罚款由谁承担存在争议，加之李宪军夫妻卖给外地客户的农药，涉及从亚丰化工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购进的部分，外地客户滞销积存的货和已售出的货款，都没有同李宪军结算清楚，李宪军无法立即向张振江结清往来货款账目。为此，2000年8月1日，赵海苹为张振江写了两张“证明”，其中一张的内容是：“证明存农药陆佰玖拾伍件（695件） 赵海平 2000.8.1”；另一张的内容是“证明欠现金壹拾陆万伍仟元整（165000.00） 赵海苹 2000.8.1”，并承诺“2001年8月1日前全部结清”。

　　从2000年8月11日到2001年5月25日，不到10个月的时间里，李宪军共退回邯郸市亚丰化工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除草剂、乙烯利、椒虫杀、吡虫啉等农药1488件零36瓶，并从2000年9月2日起，向张振江结现金款5.4万元。

　　此后，李宪军夫妇和张振江之间就业务款项问题多次交涉，并找人从中斡旋，始终没有结果。

　　李宪军说，2003年1月8日，鸡泽县公安局经侦中队队长孙志平与干警申某等突然到他家，向他和妻子赵海苹了解他们与邯郸市亚丰化工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终止业务往来的原因和退货结款的全过程，他们夫妇给予了积极配合。同时，他们向公安人员举报了邯郸市亚丰化工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涉嫌制造、销售假劣农药的违法行径，并提供了调查线索。

　　然而，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鸡泽县公安局并没有对亚丰化工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立案侦查，反而在3月27日夜22时许，由经侦中队队长孙志平带人强行撬坏他家防盗门，将他妻子赵海苹刑事拘留，理由是涉嫌“职务侵占罪”。

　　人大代表涉嫌制售假劣农药

　　4月7日，《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根据农药“亚丰乙阿”玉米除草剂和“吡虫啉”内吸杀虫剂外包装上标注的地址、电话，找到位于鸡泽县曹庄乡的邯郸市亚丰化工厂（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所在地。但记者发现，该地址门口悬挂的招牌是“河北盟台酒酿造有限公司”。

　　记者进得院来，迎面停放着一辆驾驶室里放置有“危险品”标牌的东风加长大卡车。院子西半部是一排车间，一个工人见记者进来，匆匆锁上车间大门离开。记者隔着窗户望进去，车间里有一套灌装设备，但没有运转。记者继续向里走，发现紧邻西半部车间的库房里，堆着高高一垛装满物品的编织袋子。打开袋子封口，里面是尚未贴产品标签的塑料空农药瓶。院子的东半部，是酿酒车间，几个工人正在装料，见记者走过来，立即放下工具转身离开。

　　在经理办公室，《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见到了河北盟台酒酿酒有限公司经理、邯郸市亚丰化工厂厂长、“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经理”张振江。张振江说，河北盟台酒酿造有限公司是2002年5月在鸡泽县工商局登记注册的；邯郸市亚丰化工厂是1997年登记注册的，以后没有年检。亚丰化工厂一直生产泡泡碱，后来想生产农药，但是办不下证来，所以“一直没有生产过，也没有对外销售过”。

　　经《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调查，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根本就没有登记注册。邯郸市亚丰化工厂1996年4月22日登记注册，领取营业执照。此后一直未办理过工商年检。按照有关规定，该企业已被注销登记了。

　　对于市场上许多标注着“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生产的“亚丰乙阿”玉米除草剂和标注着“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吡虫啉”内吸杀虫剂，并且产品标识上明确写有该厂厂址、电话，张振江解释说，当时工厂“试验了一下，给当地老百姓用用”。而库房里现在存放的农药包装瓶和院子里放置的有“危险品”标牌的东风加长大卡车统统都是“别人放在这里的，不知道是谁的”。

　　《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发现，外包装上标注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吡虫啉”内吸杀虫剂，除了印着注册商标“亚丰”外，还印着以下文字：农药登记证LS981248；生产批件号HNP13019—C0366；产品标准号Q/HFH02—1998；而外包装上标注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生产的“亚丰乙阿”玉米除草剂，除了印着注册商标“亚丰”外，也印着以下文字：农药登记证LS981246；批准证书号HNP13019—C0363；执行标准号Q/HFH01—2000。

　　《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为核实真假，先是来到鸡泽县质量技术监督局许可证办公室，工作人员说，在他们掌握的农药登记许可证中，没有见到“吡虫啉”和“亚丰乙阿”这两种产品。记者随后打电话到河北省农业厅农药鉴定研究所，一位姓崔的同志说：“该厂属无证生产，是重点打击对象，我们将联合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省打假办共同行动，予以查处！”

　　《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在采访中还看到，原邯郸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经理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许多牌匾，如鸡泽县工商行政管理局和河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分别颁发的“重合同守信用单位”；邯郸市人民政府颁发的“二级乡镇企业”；还有鸡泽县人大常委会一九九九年颁发的奖状，内容是：张振江代表在“讲政治、顾大局、保增长、做贡献”活动中成绩显著，被评为先进代表。这一点记者在鸡泽县人大常委会得到了证实：张振江确系该县第十二届人大代表，已任期五年。

　　是刑事犯罪还是经济纠纷?

　　《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鸡泽县公安局经侦中队办公室见到了孙志平队长。据孙志平介绍，赵海苹的案子是鸡泽县公安局立的案，立案理由是涉嫌“职务侵占罪”。本案受害人张振江是邯郸市亚丰化工有限公司的经理，公司地址在鸡泽县曹庄乡。经调查，赵海苹“职务侵占”确实存在。从1999年到2000年，赵海苹一直在亚丰化工有限公司做销售员。她把货款没有交给厂里，而是据为己有，数额为40.5万元。

　　孙志平特别向《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强调：这个案子是邯郸市公安局2003年3月3日批准立案的。此案鸡泽县公安局法制股审核批准后，又经市局法制科和经侦支队再次审查批准。对李宪军举报张振江涉嫌制造、销售假劣农药一事，孙志平未置可否。对张振江所说的“亚丰化工厂一直没有生产过，也没有对外销售过”，孙志平表示，“这怎么可能呢？”

　　在采访中，李宪军气愤地说,自己和妻子在曲周县经营农药门市，他们这个门市既不是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的派出机构，他们夫妻也不是亚丰化工厂的股东，更不是张振江雇用的职员，怎么就涉嫌职务侵占呢？而张振江则告诉《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赵海苹和李宪军夫妇当时都是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的业务员。记者在鸡泽县工商局看到的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的企业注册登记档案材料显示：亚丰化工厂共有10位投资人，张振江担任厂长，李平月等9人担任业务员。业务员中没有见到赵海苹和李宪军夫妇的名字。

　　张振江这样向《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描述了赵海苹和李宪军夫妇与邯郸市亚丰化工厂的业务来往过程：亚丰化工厂对每一种农药都有定价。赵海苹和李宪军夫妇先从邯郸市亚丰化工厂取货，销售完货物后，再从货款中先行拿走超出产品定价的部分，再按产品定价将货款交回单位。卖不出去的货退回单位。

　　对于赵海苹写的两份“证明”，张振江说，“证明”是李宪军和赵海苹过去从亚丰化工厂取货没有销售出去和购买产品没给钱打的欠条。张振江承认李宪军和赵海苹给他退货之事，但强调说，李宪军拉了他7吨价值10.04万元的货不给钱，他讨钱讨了两年也没给，请示（原话如此，记者注）律师后，说按“职务侵占”才能讨回钱。所以，2002年12月，他已经起诉（原话如此，记者注）到鸡泽县公安局。张振江说，赵海苹已经承认了“职务侵占”，“公安局讯问过，有口供”。记者问鸡泽县公安局的讯问“口供”他怎么知道？张振江沉默半天后，回答说是自己猜的。

　　由于李宪军在去年夏天的一场车祸中受了重伤，至今拄着双拐，妻子赵海苹被刑拘后，他的生活不能自理，已经陷入了困顿。

　　据悉，邯郸市人民检察院已经着手就此案展开调查。

　　附：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七条规定：“生产假农药、假兽药、假化肥，销售明知是假的或者失去使用效能的农药、兽药、化肥、种子，或者生产者、销售者以不合格的农药、兽药、化肥、种子冒充合格的农药、兽药、化肥、种子，使生产遭受较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

　　《公安机关和公安干警十不准的规定》第五条：不准为企业、事业单位和个人讨债、逼债，插手经济纠纷。凡违反规定的，按党纪、政纪、警纪查处。触犯刑律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公安部1993年9月24日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