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手”过招

　　——本刊记者　浦绍猛

　　【提要】为了筹划犯罪，他研究过刑事侦查学，研究过张君犯罪团伙，还曾当过公安分局的治安员。他自恃精通警方侦查手段，因而铤而走险，连续绑架小学生，勒索钱款……

　　沾益匪影

　　2003年3月19日晚，家住云南省沾益县西平镇红星一村36号的李靖像往常一样，放学后背着书包回家去。李靖已念小学1年级了，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上学的地方离家不到一里地，没有人想到这么短的距离会发生意外。当李靖走到公路上时，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到他身边：“小朋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在那边，他叫我来带你去他那里吃饭。”见年轻人喊自己，李靖说：“我爸爸在那里？”“走嘛，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小李靖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就跟这个年轻人上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驶出了曲靖……

　　两小时后，一个男子拨通了李靖家的电话：“你儿子在我这里，马上准备好1万元钱。不许报警，否则我不能保证你儿子的安全！”李靖的父母还未来得及说话，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爸爸，我跟叔叔在一起！”随后，电话便被挂断了。

　　李靖的父母立即向沾益县公安局西平分局报了案。沾益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局长李新龙和副局长张金华立即调集警力，不足10分钟，第一批警力已化装进入李靖家及其住地周围。随后，曲靖市公安局领导接到了案情报告，当即指派刑侦支队、行动技术支队及经侦支队领导赶到沾益县，迅速成立了解救人质指挥部。

　　捉拿绑匪的大网迅速拉开了，重点跟踪侦查绑匪藏匿地和人质所在地的侦查活动已辐射到曲靖和昆明等地。

　　一直到次日上午11点，绑匪仍未来电话，是不是对方已经发现了警方的追踪？就在大家有所争议时，李靖家的电话响了，李靖的父亲接起电话，绑匪急促而厉声地吼道：“钱准备好了？”李靖的父亲平稳地答道：“准备好了，但我要听听儿子的声音。”绑匪把电话给了小靖，他刚喊了声“爸爸，我乖”，电话又被绑匪抢过去，他要李某拿笔记下一个建设银行19位数字的账号及名叫“张娟娟”的户头。

　　为了拖住绑匪并取得绑匪的信任，指挥部同意李某给绑匪汇款。李某到银行，却无法将款汇出去。侦查员们在银行部门的协助下，查到绑匪提供的银行账户，户名是崔某。经查，崔某是曲靖市一名出租车司机，其妻名叫张娟娟。崔某在接受侦查员调查时，怎么也说不清这个银行卡的事，经反复回忆，他才想起是在去年冬季的一天，有一名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的外省人，在乘坐他的出租车时自称是来曲靖做生意的，钱及身份证、银行卡都被小偷窃走了，请李某帮助办个银行卡，好让他家里人汇钱来。毫无警惕的崔某就带着此人来到家里，错把自己的卡拿给了这个外省人，并告诉外省人此卡户名叫“张娟娟”。

　　崔家夫妇分别说的情况相互吻合，警方暂时解除了对其的怀疑。

　　绑匪未取到钱，又打来电话催逼，李某如实回答对方提供的开户银行不清，绑匪就明确告诉他开户银行是曲靖建设银行，要他马上去办，否则不保障他娃娃的安全。

　　李某又去银行办了一次，仍然汇不出去，急急忙忙地又回来守电话。

　　过了一会，绑匪又来电话了，李某告诉绑匪还是汇不出去，银行人员说是收款人的名字与户主不符。狡猾的绑匪又试探性地问他：“你准备的钱在手上？”李某爽快地答道：“1万块钱，我还拿在手里。”这时，绑匪打消了疑虑，口气缓和地说：“过两小时后，你等我的电话，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把钱打进我的账户，你马上就能见到儿子。”

　　下午3点多，绑匪来电话通知了一个新的银行账号，要他去另一个营业点办速汇通，并告诉他开户银行是建设银行昆明市城西支行营业部，户名陶茂宏。

　　李某再到银行办理，因绑匪是新开的银行账户，开户当天是打不上款的，要过12小时才能速汇。李某又回到店铺里守电话。绑匪接连来了4次电话催逼，李某急得哭诉着说：“我已经去了5次银行，营业员说你开的是新户，钱确实存不进去，我求你了，要么我把钱送来，我只要儿子。”绑匪说：“你明天起床后，8点钟就去银行办。”

　　这天中午，专案组指挥部根据侦查信息，派出6名精干警力火速赶赴昆明开展侦控，随后，又请来小靖的班主任及校长相继赶往昆明，以配合辨认人质，方便警方主动出击。

　　沾益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教导员沈洁、副大队长高尧昱等6名民警，中午赶到昆明，未顾上吃饭即投入战斗。他们先到昆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值班的民警听了简要案情通报后，立即配合行动。民警们分成3个小组，按照指挥部的指令，扑向绑匪可能出现的多个地点。

　　绑匪挟持着人质逃到呈贡、安宁等地，民警们辗转奔波，却难以跟踪。他们果断改变策略，在有关部门的配合下，随机应变，张网以待。

　　昆明擒凶

　　云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接到曲靖市公安局的支援请求后，派出一名副处长带着特别证件，急速赶到建设银行昆明支行，迅速核实绑匪提供的账号，确是3月20日14时15分在城西办事处营业所新开的账户。

　　3月21日上午8点30分，绑匪又到昆明市西山马街建设银行网点查询，发现账上仍无款，又打电话威胁李某，声称李某再不将钱汇出或发现有警察跟踪，他的手下立刻“撕票”。侦查员们赶到马街的5个营业网点查缉，绑匪已逃出控制区，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李某急忙去银行给绑匪账户上存了钱。绑匪匆忙窜到城西支行营业所查询，得知款已到账上，眼看1万元钱即将得手，可就在这时，银行网络出现故障。绑匪连连催促营业员，网络还是不能恢复，他害怕逗留时间过长会有不测，又转移了。

　　侦查员们赶到此营业所时，未发现嫌疑人，只好不动声色地在营业所及周围绑匪可能路过的街道秘控，等待其再次出现。

　　13点08分，一名可疑男子来到该营业所柜台查询此账号，侦查员们判断其就是绑匪之一。要是此时出击，绑匪定是插翅难逃，可是未见人质，指挥部不同意行动，必须确保人质安全。绑匪环视了一下四周，像是发现了什么，稍停顿了一会即快步走出大厅，突然穿越大街飞快逃跑，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侦查员们急得心快蹦出嗓门，要是绑匪发现了警察，后果不堪设想。侦查员们不等命令即敏捷地散开追踪。不到20分钟，嫌疑人又在春城饭店出现了，他向城西营业所走来，接着又转向五华大厦。侦查员看到嫌疑人边走边用手机打电话。原来，绑匪是不放心李某，又打电话去核实。侦查员们此时已全方位地将嫌疑人监控起来了。

　　下午两点半，嫌疑人又转到春城饭店，从饭店保安处领出一小孩，沿国防路走去。根据小孩的特征，民警们判断就是被绑架的小靖，但要确证，必须待其老师来辨认。可是，来的两位老师都因故不在现场，刑侦副大队长小高急得连连请示指挥部，指挥员在没有确认人质的情况下，还是不能下达抓捕命令。这时，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大街上的人群顿时乱跑起来，嫌疑人拉着小孩随即消失了。在这紧急时刻，一路跟踪的民警们冒着大雨合围过来，在各商店躲雨的人群中寻觅。10多分钟后，小高和小姚在一商店里发现了拉着小孩的嫌疑人，小高急中生智突然喊了声：“小靖。”小孩随即应答，于是，他们猛跃而上，绑匪尚未反应过来，即被生擒了。

　　在沾益县看守所里，绑匪不愿交代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对自己的余罪更是不露丝毫。沾益县公安局历经两个多月的内审外查，在四川省公安机关的协查下，这个真名叫李红的人的情况和所有余罪被完全揭露了。

　　恶行累累

　　原来，自2002年以来，李红疯狂在四川连续绑架小学生作案4起，勒索巨款，均连连得手。

　　2002年4月，因生活窘迫，他的内心深处萌发了绑架勒索发财的念头。他自以为已经研究掌握了警方的侦查套路，认为自己的作案智商已经超过了张君，警方是不可能抓得到他的。他在内心里嘲笑和鄙视那些持枪抢劫银行的暴徒，认为作案目标太大，引起全国警方的合围就容易落网。于是，他把作案目标放在小学生身上。

　　2002年4月21日，李红开始实施他的犯罪计划。这天下午，李红忐忑不安地窜到了相邻的乐至县城，初次作案难免存有一分恐惧心理。他窜到傍晚时发现一家精品店的店主有个小女孩，是令他满意的目标，但他认为此时不是作案时机便住下来了。次日清早，他再次来到精品店附近伺机作案。7点30分许，他发现小女孩背着小书包从精品店走出来，慢悠悠地自己去附近的小学校读书，他偷偷地跟踪到学校附近，拉住小女孩说：“我是你爸妈的好朋友，中午他们都到我家吃饭，中午放学时，我来接你一起去。”小女孩望着这位帅气十足、满面堆笑的叔叔，高兴地答应了。

　　中午12点，小女孩的爸妈不见6岁的女儿回来，慌忙找到学校，再找到老师家里。老师说，小凡凡是在放学时离开学校的。她爸妈找遍了在县城的所有亲朋好友家，仍不见女儿的身影，便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到处找。

　　晚7时许，精品店旁的公用电话亭主人接到了绑匪的匿名电话，要他叫精品店主来听电话，绑匪得知人质爸妈都去找女儿了，就叫他拿笔记下一张建设银行的储蓄卡号码，让精品店老板在当晚必须准备15000元钱，次日上午11点在此电话亭等消息。

　　小女孩是在中午就被李红骗到安乐县城，放在李红的爷爷家。李红骗爷爷说小女孩是他一个朋友的孩子，朋友闹离婚，把孩子带过来帮助照顾几天。爷爷不知真情，把小女孩拉过来，又端糕点又找玩具。

　　小凡凡被绑匪哄骗得很乖，第二天又被绑匪带到内江市。绑匪在途中即用向朋友借来的手机打电话到那个公用电话机上，催逼小孩爸爸在11点之前要把钱存进其提供的银行账户。

　　翌日上午，绑匪带着人质又窜到遂宁市，先电话查询得知钱已到账上，即选择了建设银行的一个营业点，取走了11000元。绑匪勒索的目的达到了，才将女孩送上遂宁直达乐至的客车，并交售票员代为照顾。

　　绑匪回到家里躲了两天，想到女朋友的姐姐在云南省禄丰县做生意，即逃到禄丰躲避。一星期后，他通过电话得知本地公安已查到他家里，询问过他的情况，自感在禄丰也不安全。狡猾的绑匪随即转移到了成都，找到其姐姐。

　　李红在成都闲逛了两个月，身上的钱也挥霍得所剩无几了，就又回到了绑架犯罪的黑道上。

　　2002年6月27日，李红窜至四川省资中县城以同样的手段，将一五金批发部老板9岁的儿子绑架到内江，接着又转移到安岳县，以谎言骗取其女友信任后，把人质交给其女朋友照看。次日他又窜到内江市，以同样的手段勒索到人民币15000元，在将人质送到车站后逃走。

　　2002年9月17日，李红窜到四川省三台县城绑架了8岁男孩陈平，并先后转移到中江和德阳，勒索人民币12000元。

　　同年10月17日，李红又窜到四川省雅安市雨城区绑架了10岁男孩陈浩，转移到成都，勒索人民币20000元。

　　悔时晚矣

　　跌入牢房的李红难抑悔恨之泪，整日闭目思过。当然他不是悔恨自己的失算，而是悔恨自己走错了发财路。

　　2003年6月中旬，李红绑架案已侦查终结，记者在办案民警的陪同下，前往沾益县看守所采访李红。他坐在铁栏里低着头，久不作声。当记者问及他为什么要选择绑架小孩的犯罪道路，他像被拉动了中枢神经，一下子抬起头，略有所思，便滔滔不绝地坦白了自己的犯罪心路。

　　他的第一段话便让人猛吃一惊，他说：“你们知道张君案吧，我曾经研究过张君案，我现在与他们一样是罪人，但我打心里看不起他们。那些人太愚蠢太残暴，动辄杀人，一干就是惊动全国的大案，必是死罪。我绝不杀人，我不残暴，曾被我绑架的小孩，在我送他们走时，他们都叫着我叔叔不愿离开我，因为我没伤害过他（她）们，带他们住宾馆吃好餐，还买玩具买糕点给他们。再就是我犯的案不太大，要的钱不多，我都是选择家庭条件好的，给受害者家庭的伤害也不大，只要不引起公安机关的合围，我就不容易落网。1995年，我在深圳市某公安分局干过治安员，在那段时间里，我跟着警察在一起，我喜欢打听破案的事，又看了《刑事侦查学》、《物证学》等专业书籍，还买了大量侦探影碟及近年全国的一些大案侦破纪实片，反复研究，从中领悟了一些，我没有从那些案例中吸取正面教育，而是从中找到一些相反的东西。”

　　李红说到这里，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就是倒在了这些影碟下，自以为我犯案会比影碟里的那些人高明，我当时怎么就不会想想，庞大的公安机关会对付不了我？我才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李红说他犯罪的重要原因，是他追求疯狂的糜烂生活。李红被辞退出治安员队伍后，回到了四川老家，从驾两轮摩托拉客到买汽车运货，不到两年挣得4万多元钱。后来他随朋友到广西百色地区筹办出租汽车公司，原来这位“朋友”是想以合资为由套取（诈骗）该地政府贷款，结果未得逞，他加上同亲朋借的10万元，都打水漂了。随后，他去上海帮一位朋友管理舞厅，看着那灯红酒绿的生活，心理极不平衡。2002年回家过春节后，他身上已没有了钱，还负债累累。追求疯狂生活的李红，想搞点资金积累再搏一搏，可是他没谋正道，却误入了犯罪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