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

　　关于“国家关系中，永恒的只有利益”之类的陈词滥调，我已不想再次重复。现在，许许多多的人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强力、高效、直奔主题地去追求和维护我们的利益？

　　在这一点上，我们要向日本人学习。他们赤裸裸的行事方式虽然让人不舒服，但正在不断得分。如果我们要赢得比赛，就必须重新审视传统的作风。毕竟，“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近日，中俄石油管线又起风波，在一味指责日本人“搅局”之前，不妨认真看一看在我们和俄罗斯草签协议期间和认为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是如何做的。

　　2002年12月，俄总统普京访华，签署《中俄联合声明》，有利中国的“安大线”破土动工似乎指日可待。与此同时，俄能源部部长和经济发展部部长各收到一封密信，信中暗示：如果莫斯科同意先修建日本提出的“安纳线”，日本保证每天购买100万桶西伯利亚石油。这封信的作者是日本经济产业大臣平沼赳夫。

　　2003年1月10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飞抵莫斯科，与普京总统签署了《俄日能源合作计划》。小泉依据《合作计划》向俄罗斯提交了“修建‘安纳线’，原油流向日本”的管道建议。

　　2月，莫斯科没有出现日本人的身影。

　　3月，俄罗斯能源部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即把计划建设的输油管道在中俄国境附近分岔，分别建设通往中国和日本的两条支线，但通往中国方面的支线将优先开工。由于短期内俄罗斯的石油生产根本无法保证供应两条管道，这一明显有利中国的“折中方案”让日本朝野震惊。

　　我们参与谈判的专家开始在媒体上谈“尘埃落定”后的谈判内幕和感想，而日本人则开始一批批奔向莫斯科。第一批是日本经济产业省资源能源厅长官冈本严为团长的日本代表团，他们在“折中方案”公布后的极短时间内就访问了俄罗斯，再次要求俄罗斯优先建设“安纳线”，并以此为条件，答应增加对俄罗斯的投资。

　　4月，日本经济产业大臣平沼赳夫率领一个庞大的经济代表团赴俄罗斯游说，以进行大规模经济技术合作为诱饵，要求俄罗斯优先进行安纳线的建设。

　　5月，小泉纯一郎首相再次出访俄罗斯，并在同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会谈中，再次强烈要求俄罗斯对通往日本海沿岸的安纳线优先施工。

　　6月，日本前首相森喜朗和日本外务大臣川口顺子赴俄游说。川口顺子在访俄期间声称，如果俄罗斯同意优先修建“安纳线”输油管道，日本方面将提供75亿美元的资金，协助俄罗斯开发东西伯利亚新油田。日本还愿意再追加10亿美元的投资，承担寻找及开采俄远东石油的成本，在必要时会派日本地质专家帮助俄罗斯勘探东西伯利亚地区的石油。

　　7月，日本派遣资源能源厅长官冈本严又一次访问俄罗斯，再次转达了日本政府将提供低息贷款支援俄罗斯东西伯利亚油田的开发，并表示愿意提供日本石油开采技术。

　　8月，日本人没有出动，但并没有闲着。在对俄远东地区的一些官员大力游说后，这些官员相信了日本的承诺，开始联名致信普京，为安纳线游说。滨海边疆区行政长官达尔金8月13日说，俄日已经同意对建造安纳线的问题进行可行性研究，争取今年12月完成。同时，对中国极为不利的消息从俄罗斯传出：8月25日，俄中合作分委会开始在莫斯科举行会议，以确定9月两国政府首脑会晤内容。有一个分委会未能如期开会，这就是能源合作分委会。能源部长优素福夫拒绝按早先规定的日期举行会晤。官方原因是，为了更详细地拟定问题以供会议讨论。中国方面表示了抗议，但俄罗斯方面没有更改决定。

　　9月1日，普京和小泉纯一郎通电话商讨俄远东输油管道等问题。有了经济的支撑，此时的日本政府信心十足。

　　9月2日，“灾难性消息”传来，参与方案认证的俄罗斯自然资源部副部长扬科夫宣布，自然资源部将最终否决“安大线”。俄自然资源部的这一表态，意味着安大线可能被俄政府放弃。

　　9月3日，俄罗斯《生意人报》透露，早在8月18日普京总统与主管能源的俄副总理和俄罗斯石油管道公司总裁会见时，就已提出改变安大线的问题。报道称，俄政府最近会作出决定，将优先铺设安加尔斯克至纳霍德卡的石油管线。俄罗斯总理9月22日访华时很可能带去坏消息。

　　现在轮到中国人震惊了。不仅仅震惊于结果，还震惊于这个不可思议的“大逆转”过程。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经济和战略目标，日本以“不获胜利，誓不罢休”的姿态，从政治、经济、新闻媒体、民间等各个层面对俄发起强大攻势，从而动摇了俄罗斯决策者修建安大线的决心。日本通产省将俄罗斯的管道建设定位为“与核能政策同等的最重要问题”，组织了精干的专家队伍对俄罗斯的有关法律进行深入研究。这个仅在日本海沿岸拥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油田的国家甚至将提供石油开采技术都作为了筹码。可以说，在如何争取利益上，他们作了一个完整的示范。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也决不应该是“静待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