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崔健
2002年8月10日12:32 青岛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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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新闻网 2002-08-10 12:15:02 记者：8月7日你发起了一次真唱运动，怎么想起来做这样一件事？
崔健：应该说是非做不可，不做我就是等死，或者也去假唱，对我来说，假唱跟死也差不多。
记：假唱对你们这样的乐队来说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崔：对我们来说，假唱不是一件难事，但它基本又意味着死亡。假唱伤害的是一种音乐创作和真实演奏的土壤。
记：你希望这个运动有什么样的结果？
崔：我希望从下个月开始就没假唱才好呢！会唱歌的人都不会反对真唱
记：前两天林依轮来到我们青岛晚报与青岛新闻网“文化名人在线”聊天时，有网友问他会不会在你的这个运动中签名，他没有正面回答，但也表示在演唱会上不会假唱。
崔：他会唱歌，会唱歌的人对真唱是不会反对的。
记：那你发起这次真唱运动，期望它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崔：我最理想的就是让老百姓都知道，假唱侵犯了他们的权利；天方夜谭式的想法是有人为这件事立法，法律上规定不许假唱；还有一种荒诞的想法是，你假唱可以，老百姓如果真喜欢，那是你厉害，但你在假唱时要在电视上打出字幕来：这是假唱。因为容许这种东西，他们就可以不排练，电视导演也特别省事儿。我们现在做的工作是让老百姓知道，我们是真的，那些经纪人、歌手为什么不来签名，就是还要继续骗人。当然，我还是相信现在那些老百姓喜欢的歌手，他们其实有能力真唱。
记：但他们为什么不做这些事儿呢？
崔：他们就是不愿意花这些精力。你可以做一个调查，可以了解现在的市场被他们破坏成什么样了，问一问他们唱三首歌放录音的报价是多少，我们带乐队真唱报价是多少，现在没办法，资金的流向都变了。
记：有没有担心这个运动流产呢？
崔：我也有可能被暗算，只有这一种可能，否则我是死磕，不会妥协。就好像拳击比赛一样，我现在是在向裁判申诉对方违规。我们要建立一种公平的规则。老百姓应该知道谁在骗他们。
我对坚持摇滚不感兴趣
记：有一些比你年轻的摇滚乐手，口碑特别不好，酗酒、吸毒、闹事，都有他们的份。国外也有这样的例子，是不是摇滚乐一定要与这些公众认为不健康的东西发生联系呢？
崔：我是仅仅把摇滚乐当成音乐，有的人可能把它当成一种生活方式，其实这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周围的一些朋友就不是这样的，他们天天锻炼身体，生活非常健康，但照样作很好的摇滚乐。不吸毒、不吃任何药，偶尔喝点酒、抽些烟，像我，连烟都不抽。我觉得观众对他们的个性有误解，摇滚乐未必与这些东西有染。那些不健康的歌手其实作品也没有达到很好的境界。
记：你并不把摇滚当成一种生活方式。
崔：我只是创作音乐，我甚至对坚持“摇滚”这几个字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有人说我是摇滚，有人说我是民谣，大家随便说我无所谓，我认为自己应该超越这些概念。
记：你坚持锻炼吗？崔：一周两三次吧！身体对歌手非常重要。记：人都愿意过舒服的生活，但你很较劲。
崔：我是愿意过痛快的生活，痛快与舒服是两回事。
记：假唱对歌手来说就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崔：对啊，有好多人说他们假唱是为了糊口，什么糊口呀，是他们的月供，供房供车。其实真正的音乐人是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因为我从来也不上电视，从来不稀罕电视，不怕被封杀，这一点上来说，我是在最低起点上，所以有人会说我站着说话不怕腰疼。
记：很大程度上是电视晚会造就了假唱。
崔：其实中国最好的音响都在电视台，假唱的音响师5分钟就能学会，一共就两个操作杆，我们开演唱会时，调音台有三米多长，一场演唱会下来，音响师是要动一万次按钮的。这才是音响师，我们开演唱会只有一个小时，音响、灯光要准备一个月呀，这才是买票的价值。这样的音乐会花二百块钱买张票才不亏。现在谁买票呀，都想办法搞，演出临近了，主办单位一慌，把票发出去了。好的音乐会是可以终生受益的，我就是在这种音乐的诱惑下，走上这条道路的。
音乐对于我来说就是痛快记：能说说这方面的经历吗？
崔：我永远记得我小的时候与父亲吹小号二重奏时的情景，吹完一个谱子，我马上跑着去找下一张，那种快乐是无以言表的，我那个跑着的样子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比如有一次我在北欧参加一次音乐节，到处都是好的音乐家，当时我刚演出完，大汗淋漓，又喝了一点酒，走在街道上，看着天边的落日，听着那些好听的音乐，那感觉太令人难忘了。惟一伤感的就是那些音乐家都是国外的，那些场景跟我们没关系。
记：是不是有太多这样的经历，才奠定了你对音乐的理解与通常的歌手不同，你在作音乐的时候，考没考虑过经济利益呢？
崔：要考虑我早就考虑了。说得粗俗一点，音乐就像人的私生活一样，来不得半点假，明明你在假唱，在对口型，还要假装出一副痛快的样子，你说这能叫痛快吗？看着你的账户里钱在增加，都不知道怎么花出去，还得干不喜欢的事，受罪，这不好玩，这不适合我。
记：有人认为你后期的音乐有点平滑了。
崔：我还真回答过一些这样的问题，我认为问这些问题的人，都没认真听我的最后一张专辑。我认为我不是被磨光滑了，而是更尖锐了。
记：一般人到了中年，就没你这么较劲了。
崔：该较劲时一定要较劲，比如我发起的这个真唱活动，有好多人问我是不是看人家赚钱心里难受呀！其实关于钱的问题我早就想通了，而且我跟好多流行歌手都是好朋友，老百姓如果喜欢他们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我不能容忍他们行骗。我的激情没有消退
记：我在十年前刚读大学时，在学校体育馆看过你的一次与大学生的交流，当年我17岁，对生活怀有一种简单执著的激情，现在十年过去，我觉得自己的这种激情在随着时间发生一些变化，作为一个音乐人，这么多年，你是怎样保持这种激情的，或你的激情是不是也在消退呢？
崔：我觉得我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坚定了，我觉得我是在搞冲锋。只有看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活蹦乱跳时，我才觉得我已经人到中年，其他时候都没有感觉。
记：其实时间是没办法改变的，你看你现在的头发已经剩得不多了。
崔：对，这是没办法的，但是我小时候头发也不是太多。新歌比老歌更有劲
记：崔健的音乐对于很多三十岁左右的人可能是根深蒂固的，虽然你觉得自己是更加较劲了，但对我们来说，可能你现在的东西已经不是太容易像以往那样令人心动了。
崔：但我当年使了多大劲，现在还是用了多大劲，这一点对我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可能当时我使出自己最大的劲，正合适，现在再使出最大劲，反而有点过了。因为当年我的音乐可能是要浪漫一点，抽象一点，因为这样的东西覆盖面要更广一些，可能那时候会有很多的人喜欢，但我现在劲比以前大了，因为越是有劲的人，越要面对现实，所以我现在做的音乐是有针对性的，喜欢现在音乐的人，觉得我以前的歌太软，喜欢老歌的人，也不太容易接受现在的新歌。
记：比如说你在1998年那张专辑里的《混子》这首歌，其实是描写了一种特别现实的生存状态，你觉得它比以前的歌更有力量，但实际上它在公众中所造成的影响并没有以前的歌大。
崔：其实数量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觉得听众的质量在提高，这部分听众是反对我唱以前的老歌的，即使我在演唱会上唱一两首老歌，都会招来一些批评。
记：那你在唱那些老歌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无奈还是别的？
崔：也不是无奈，因为我每次唱都会做一种新的改变，但总的感觉还是唱新歌更好一些。
记：最近有新专辑出版的计划吗？崔：正在做，歌已经都好了。我从来都不是愤怒青年
记：但你在生活上其实是个很平和的人，我最近还看过一篇文章说，“崔健现在变成了一个与人为善的中年人”。
崔：其实我以前也与人为善，我从小人家就叫我老崔，现在还叫老崔。有好多人以为我是愤怒青年，其实都是他们的想像。我就不喜欢跟歌迷交流，因为我发现我本来的样子跟他们的想像相差太远了。有好多人跟我聊完了说，老崔你变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本来就这样。我人缘一直都挺好的。人的作品是作品，生活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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