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阿仑

　　8月14日，星期四，下午4点10分左右，纽约等美国东部地区顿时失去电力供应，直到16日，才大体恢复正常。14日当晚，世界著名的“不夜城”纽约黑暗一片。笔者跟当地千千万万的美国居民一样，日常工作和生活受到很大影响。经历了这次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熄光”（blackout，美国报刊媒体的报道用语），我想起了工业革命时期西欧文学作品中的一句话：上帝造就黑暗，是为了让人们看清前进的道路，是为了让人们更珍惜光明。当时的感触颇多，这里追述一二。

　　回到原始状态只要几秒钟

　　当时，我正想上网查看电子邮件，突然断电。我尝试打电话询问和跟朋友相识们联系，电话不通；想看电视听广播，更是无门，别说断电造成计算机和电视等现代设备顿时变得毫无用处，就是用陈旧的携带式半导体收音机，也不灵：许多广播电台没电了，不能工作，没有广播。在美国，按照规定，许多现代和当代建筑都有内部通话和警报系统。我想使用这些设施，也不行，它们没有电能供应，也成了废物。无独有偶，当时，网络病毒“冲击波”非常猖獗，有空即钻，若恐怖分子用同样手段对电能网络系统搞袭击，那就可能造成美国的电能供应系统顿时陷入瘫痪。“9.11”之后，美国报刊媒体多次说过，美国的电力供应网十分脆弱，如果一个控制台系统被恐怖分子袭击，就可能发生大面积的断电故障，甚至可能导致核电站发生核泄露。“9.11”之后到现在，美国各地的电站和能源设施的安全措施大大加强了，一有节日或什么大规模活动，政府还派出额外保安人员看守核电站和能源设施。尽管如此严加预防，可断电还是发生了。跟许多美国居民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电能瘫痪和通讯瘫痪，我立即想到：是不是恐怖袭击又来了？

　　由于现代通讯设施都不灵了，我无法获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法知道朋友相识们的情况，也不知道当地政府有什么行动建议，更无法报告自己的困难和请求帮助，顿时，我有一种瞬间被隔绝在原始荒岛上的感觉。

　　好在有“9.11”的经验，我跟周围的人们一样，马上摸黑下楼，找到了楼房保安人员。

　　“9.11”之后，美国都市的许多主要建筑都有联邦调查局的派驻人员、多数楼房保安办公室跟联邦调查局系统有密切的联系。楼房保安人员最初表示什么也不知道；不一会儿，他们转达了联邦调查局的初步判断：这次断电跟恐怖活动无关。正好，有的电视电台使用自己备用发电设备，很快恢复了广播，传来了市政府、州政府和联邦政府首脑的声音，确证了这次断电跟恐怖活动无关的消息。

　　“不是恐怖袭击！”这让在场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紧张的空气马上缓和了，可悬吊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堪称世界最大的现代化都市纽约，因为断电，就能如此迅速和轻而易举地陷入瘫痪状态！这使我想起了《等待戈多》话剧里的那段长篇独白所表达的思想：越是工业化和越是现代化，社会就变得越来越彼此依赖；而日益增长的彼此依赖，可以使一个社会更强健，也可以使它更敏感和更脆弱。

　　现代都市里的古老乡情

　　说是回到“原始状态”，也许有些夸张，然而，当时的生活却跟古老乡村差不多。首先是日常交通。没有电能，红灯绿灯和路标灯，全都熄灭了，开车不知道在交叉路口是走是停，为了安全，公共汽车全都挂上了“暂停服务”的牌子。地铁是靠电力驱动的，断电了，当然，地铁全停。没办法，只好徒步回到住处。住在曼哈顿市区的人，还算走运，就算最远的南头到北头，徒步走半天也到了。若是住在郊区，那可就辛苦了，简直象是奥运会长距离竞走；电视现场报道，也确实如此，光是从主要大街到通往郊外大桥的各条公路上，就是人山人海的“回家大军”，望不到头、看不到尾。路近一些的人，赶在天黑前到家；路远一些的，摸黑到家；许多人居住得更远，就干脆留在曼哈顿市区了，没有去处，旅店没电也不能营业了，他们就只好露宿街头。

　　回到住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前两天买的“哈根达斯”冰激凌。断电了，冰箱不工作，冰激凌还不化成汤了？那些需要冷藏的肉食等等也要坏了。要去商店买干冰，根本不行：一断电，商店都关门了；再说，信用卡需要电子仪器操作，没电了，信用卡不灵，只好用钞票，可银行也关门了，无法取款。好在我还有些备用的干冰，于是乎，我大忙一阵，把需要冷藏的食品捣腾出冰箱，放在塑料箱里，再用干冰包起来。做完以后，我颇为得意：食品和水饮料足够支持三天，——在捣腾冰箱前，我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吃的喝的东西。

　　至于洗澡洗衣服，当时就是奢望了：断电了，没有热水，有的地方甚至供水都受到影响，还怎么洗澡洗衣服呢？走运的是，我住的地方没有热水了、却还没有断水。于是，为了以防万一，我马上打开水笼头，储蓄了足够三天用的饮水和用水。后来从新闻报道得知，许多人当晚只有饮用水，无法洗脸刷牙，更不要说洗澡了。

　　暮色降临，该吃晚饭了。没有光亮，什么都看不清楚，怎么做饭呢？东找西找，找到了圣诞节剩下的蜡烛，点上了，太小，不够亮。干脆煮中国饺子吧！那用不着看什么。我自以为是地拿出了饺子，放到电炉里，才意识到，没电了，电炉也不能工作。怎么办呢？吃生饭吗？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原来，许多人跟我一样，没有电了，做不了饭；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大伙走出房间，来到住宅区院落的宽阔草坪上，开起了“烛光野餐”聚会。有的人拿来了煤炭柴火，有的拿来的野餐大锅，有的拿来了牛肉和“沙拉”蔬菜，有的拿来了啤酒和冷饮，有的拿来了西瓜水果，……，一切都简直象是事先筹划好的一样。不一会儿，数百人的“烛光野餐”聚会开张了：来者不拒，免费敞开吃。

　　夜色中的高楼大厦，象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昔日都市灯光遮盖了多年的月光，在层层薄雾中给黑暗的大都市纽约带来了朦胧的光明。一阵风吹来，飘满了大西洋海水的味道。有人拿起了吉他，轻轻弹奏起古老的传统歌曲《牧区家乡》，先是一个人的歌声，然后两个三个，最后是会唱的都唱起来了：

　　在我可爱的家乡，

　　野牛在那里自由游荡，

　　还有小鹿和羚羊。

　　那里没有伤害人心的话，

　　只有美丽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

　　后来，我从新闻报道获知，在蒙受断电袭击的各个地区，几乎都有自发的“烛光野餐”聚会，形式和规模不同，却都解决了许多人当晚的吃饭问题，而且，使人们在黑暗中自得其乐，过得还挺愉快。

　　美国是一个个人相当独立的社会。在都市里，就是同住一个住宅区，多数居民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许多年了，彼此认识面孔，却不知道姓名；而在乡村，人们却还保持着彼此往来的生活习惯。突然来临的都市“烛光野餐”聚会，使许多人头一次面对面地彼此相识和互通了姓名，无拘无束地共度夜晚，品尝到了一种既遥远而又亲近的乡村之情。

　　突发事件中的公民意识

　　对美国蒙受的这次大面积断电突袭，内地一些报道把大众反应描绘成“恐慌”，那是不确切的。笔者看到的是：在这次突发事件中，美国大众表现了高度的公民自觉，平时的公民意识教育在突发事件中充分发挥了威力。

　　笔者摸黑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人们扶老携幼，让女士和儿童先走，有人在楼道里自愿为大家打手电筒，丝毫没有争先恐后逃出楼房的现象。笔者的一些朋友相识，在中城区大厦的50多层高的办公室工作，徒步下楼，同样，也是人们互相搀扶、照顾女士和体弱的人，次序井然，没有争先恐后逃跑的现象。就是一时人多，走不动了，人们也是很耐心地等候，没有发生大声喧哗的事情。

　　事发后，旅店停止营业，却大都免费开放洗漱间，供过路人使用；不少旅店和餐馆还为过路人免费提供饮水，或者为露宿街头的人免费提供被单等物品。没有电能，商店的安全警报系统都不能工作了，可据后来政府报告说，当时的纽约，几乎没有发生偷窃或趁火打劫的案件，原因之一，就是各社区居民自发组织了保安，不但保护自己的住宅区，而且保护所在地的商店、学校和公共设施，维护了社会安全。

　　更有趣的是，在不少热闹的交叉路口，出现了大众“民警”指挥交通。没电能了，红灯绿灯不亮了，当地没有足够的交通警察，许多车辆堵塞在各个路口。于是，一些男女居民就自动站到交叉路口，疏导交通。开车的人们听从指挥，过路的人们也听从指挥，不一会儿，交通畅通了。据后来报道说，交通事故不断的纽约，在断电期间却几乎没有发生交通事故。这不得不归功于公民的高度自觉性和很强的公共社会意识。

　　事发当晚，在中城区的主要大街上，排满了露宿街头的人。他们当中，既有普通员工，也有高层经理，都是首次尝到了“无家可归”的味道，然而，他们毫无怨言。事后，一位高级经理在接受电视访谈中说：自己亲自尝到了无家可归的生活味道，以后，不管是捐献、还是社区服务，自己都要积极参与，为无家可归的人们做些实际贡献。

　　事发当晚，纽约当地有备用电源而继续广播的电台，大都停止了商业活动，为居民提供随时的政府通告服务，同时，还有的电台人员走上大街，为居民提供即时的彼此交流服务。有位退休的女士在广播中表了平安和问家人好，之后，她引用电影《飘》中的结尾台词，说：“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然后，她大声对家人说：“孩子们，别担心！我向你们保证，明天早晨，所有的人都会得到光明！”当然，明天早晨，太阳会出来的；明天早晨，电能供应也会开始恢复的。她的乐观、幽默和一语双关的话，引来了一阵阵会心的笑声。

　　接受了“9.11”恐怖袭击、萨斯病毒突袭和大面积断电突袭几个突发事件的经验教训，纽约的许多公司和机构都免费颁发了个人急救包。笔者得到急救包里有：手电筒一个，酒精消毒巾五小包，消毒用纸一包，露宿用的被单一套，口哨一个（万一说不了话，可鸣哨求救），防护眼镜一副，即用饮用水一瓶，还有一副防病毒传染的专用95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