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这难道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抑或是人类特有的“咒语”吗?
当玉箫站在冰天雪地,仿佛一个空心人一般被冷冽风雪穿堂而过的时候,他意识到,一连串的倒霉事件已经接踵而至了,也许这些倒霉事件互为因果,彼此邀约而来,担当他的不速之客。这可称得上是“致命邂逅”啊。
就在他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十大”评选终止密码的头一天晚上,也就是他全部尊严和骄傲丧失殆尽之前,米竹将门在她身后轻轻然而干脆地合上,把他挡在了门里,彻底地走出了他的生活。他失恋了。
问题在于,在米竹关上那道门之前,玉箫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或者是潜意识拒绝意识到,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姑娘,这个在繁华都市里自小而大茁壮成长的开朗、健康、简单、豁达的姑娘。玉箫一直认为,他与这种类型的女孩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交叉路口为他们的邂逅做准备,因为玉箫是另外的一种人。
玉箫出生并成长于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说是小城市,毋宁说是一个小镇。小镇小小的,静静的,走在里面,就象是走在梦里,与之相邻相附着的一切也好象终年都在做梦,比如,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雨,这里的风,还有这里的人。城镇的人口仅有不到十几万人,大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家每户都认识,街坊邻居嘘寒问暖挺友好,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
他出生于上个世纪的79年。中国的改革开放随着那一年的春风吹拂中国大地,一个民族对金钱、富裕、书籍和知识的渴望由然滋生并合法化了。不过,从此以后,在那之后出生的一代又一代孩童便和以前的人们是泾渭分明,大相径庭了。80年代出生的孩子,那是什么概念?人们揶揄说,与其说他们是遵循Communism,不如说是Commercialism。80年代的都市少男少女,是从不放弃对快乐、享受、自我、不受约束的信任和追求的一族。
玉箫虽是在改革开放的红旗下出生,也能勉强算是80年代享乐一族,却因为身处宁静边远小镇,他首先成长的形态是一个大自然的孩子,一个没有打上任何时代烙印的“红旗下的蛋”,―――相比那些乖巧灵活、见多识广的都市同龄人而言。他一出生便终日面对的是狭长质朴的街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和寂静单调的小镇日子。
小镇的四季是缓慢而清晰的。春风温情妩媚,一路过去便是花红柳绿、莺飞草长,郊外绿油油一片万里菜花香;冬雨阴冷绵长,一夜不停敲滴阶前日子分外的凄清无望。一条小河从城中心穿越而过,沿河四季的花开花落,衬映斜阳的小桥流水,无形之中给小镇带来了独特的生气和景致。小镇的生活却不似四季这么多变,是一种永远凝固的、粘稠的、混沌的状态,一如它常有的阴霾的天气,却也有它固有的一种与世隔绝的淳朴无华的美好。
不知怎么的,玉箫自小就给他父母留下很奇怪的印象,他们感觉这个孩子跟他们不亲。他不象是他们所生,倒象是随风误闯误撞来到了这个世上。他从孩童时代开始,就不爱说话,可他需要开口的时候却是丁是丁,卯是卯,条理非常清楚;他也不粘人不缠人,很小的时候就自己走出门槛,到外面去走路闲逛,也不需要大人引路,每每在把大人吓得六神无主准备要去登寻人启示的当口,会见到他背着双手,象小大人一样,出现在街道的那头。
他父母很是焦急了一阵,说一个孩子不说话,不粘人,怎么可以?不过,等到玉箫开始上学的时候,他们放心了。他对远方的兴趣转移到对雪白的书本上,书本上的广袤开阔的视野比起家乡的“远方”更生动多姿,他的成绩好的不得了,从来没有出过年级前三名。个子随着岁月慢慢长高,离故乡的地面越来越远,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清楚,他会在某一天飞出这个山窝,这里的世界容纳不下他,他的命运在远方,在风起云涌的四方,在浪漫的思想,在多思的书上。
就这样,少年的玉箫逐年逐月地长大。17那年,他考上了大学,那是北京一个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系。17岁的玉箫并不十分英俊,他五官适度,皮肤微黑,身形清瘦,属于走到那里就是那种周周正正的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可是,他有一双与他沉静缄默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眸子。那是一双敏感凌厉的堪称阴鸷的眼眸,他非凡的眼睛使得他的平凡的面目陡然生动起来,五官中眼睛贡献的信息量是最复杂也最丰富的。他平日里看人的表情,下巴习惯于微微向里收,头微微俯低,而眼光透过细长的睫毛下,由下往上直射出来,清澈而不透光,冷洌又带着遥远的温暖,就象山谷罅隙中收集的不可多得的霞光一般。这样的眼神怎么样形容?用时下的话来形容,只能说,够酷。
他还在幼年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酷的时候,已经习惯于用这样的眼神了,这对于一个天真孩童来讲未免过于成熟了些,这使得他变得让人难于琢磨,甚至令人“敬畏”,即便他并不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特征是从哪里遗传来的,家中父母都是面容祥和温婉一派。有一阵子,他把这归结为看武侠小说太多了,书中尽是目光如炬、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残阳泣血,刀光剑影,遗出朝阳,遗出朝阴,那样的画面是何等苍凉雄浑!只是,后来他见到《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有着和大地一样无私无碍宽厚坦荡的眼神,明白侠义吞纳心中,无需溢于言表。
毫无疑问,17岁的玉箫携带着这种拒人千里的眼神来到陌生的大都市,持重的他一下子被这个光怪陆离又五彩缤纷的万花筒世界给冲走了。他的大学时代进入了一个与现代物质文明和高薪技术频繁对话的阶段。新奇也好,困惑也好,喜欢也好,忿恨也好,世界观就在两锋相遇的风口着陆生成。
对于离家到远方上学的年轻人来说,上大学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们能以最科学有效的方式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增长知识,开拓眼界,然后再由外到里,锤炼自己的性格,掌握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论,而不是沦为一片愚昧的恐慌。他们将会在这个社会里新奇、激动、晕眩、疑惑、悲哀、失落、怀恋、愤懑,由此他们成长为成熟青年。玉箫回想起他的大学时光,他发现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他由自然科学的兴趣进一步向社会科学的层面延展,由向天体、宇宙、自然、历史发问转而探寻人类社会、国家制度、生存意义的话题。在那个大家都是俯首即是狠读书、抬头便见星光夜的勤学苦练的大学时代,玉箫还是用四年的时间去领略了以往岁月中从来没有涉及的东西。
他开始读哲学,哲学书籍的理论体系象一座巨大宫殿的顶座,迷人而又沉重地压在他年轻的思维上,可他必须阅读哲学,寻找到人类的共鸣,否则他难以从这个他陌生而又困惑的生活中遁形。
他还狂热地喜欢上了电影,那种置意识形态于不顾的反映普天下人类真实生存状态的电影,这些电影往往是不会公映、不为人所知的。就象上课迟到的学生急于要补上落下的功课一样,玉箫成了北京图书馆的某个音像室的常客,在黑不透光的屋子里见识了众多国际大家的优秀作品,那些关于政治的、生存的、痛苦的、情感的、暴力的、不寻常的话题。
一时间,玉箫更加迷茫,他发现,从小到大的对书的沉浸和依赖,也无法解释心中此起彼伏的疑惑。正统权威、大众意识、自然常理不期然以一种决裂背离的型态在他心目中轰然坍塌。万没想到靠无数书籍的浸淫和那山清水秀的自然给养,却最终促成了一个那沉默外表下的疯狂而又成熟的思想那无人能挡的剑走偏锋。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细心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个男生走神的厉害,眼睛和神态更加凝重。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大大小小的问号,就在他深浅不一的梦里梦外飘啊飘啊。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啦?事实上,这些个问号在今后的人生路上不断被提起,有时甚至变得巨大无比,象达摩尼斯剑高悬头顶,并成为使他难以呼吸视听的绊脚石,如果他不打倒它们,它们就势必将他打倒。
当然,他非常喜欢的还有就是他的专业―――计算机。等到他读大三的时候,互联网在中国方兴未艾,所有的人都被互联网这样一种足可以开创新纪元的高新技术迷住了。互联网的出现为人们获取信息提供了多种不同渠道和不同平台,它突破了时空的限制。互联网不像传统媒体那样有一种轰动的舞台宣传效果,它更像是微观媒体,它所能提供给社会的是来自不同角落不同层次的各种声音和讯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增加了对事物从表面到本原进行多角度理解的机会和可能性,而每一个人可以选择更为科学和理性的立场,从而有效地避免盲从、极端和信息闭塞。
一时间,玉箫的很多心理活动和思考都附着到了网上。他开始狂热地学习国内外最盛行的技术,编写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程序,在各大校园网的BBS中担任相关专业话题的斑竹。他觉得通过计算机和网络,他找到了与外界与自己对话的一个很好的方式,可以完成现实中无法成就的角色转换。
他经常会做类似这样的一个梦:走在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中,他遥望那远方的山清水秀,他通过这样那样的程序在无限接近,接近。这样的梦让他身心疲惫,却心驰神往。
2000年,新纪元开始了,千禧年在全球人的瞩目中开始了。这个星球是不是更新换代了?不知道。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所有的欣喜和烦恼和过去的世纪没有什么两样,抑或说和从古以来没有什么两样。
同一年,玉箫走出了大学校门,还是那么年轻,只是言语间、眉眼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意味。这时,他已经是一个对自己“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了,他的技术水平已经相当骄人,已有“南北双剑客”之一的雅称。
2000年8月,玉箫进入了当时三大网络门户之一的搜狐公司,担任技术人员。适值搜狐公司刚刚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征程万千。玉箫随着搜狐,开始了他成年的最初时光。
不到两个月,他在一个非常偶尔的机会和一个非常奇特的方式和米竹相遇了。哦,那是个非凡的记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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