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孙欣 赵晓秋

　　【提要】年轻男女和孩子们在大嚼“麦当劳”、“肯德基”时，很少有人要求店方开具发票，这是否意味着店方有机会少纳税？

　　发票黑洞

　　在美国攻打伊拉克期间，国内大大小小的网站论坛里开始流传同一个帖子，题目是《不想让美国人偷中国的税》：“我们在‘麦当劳’、‘肯德基’吃东西的时候，不仅仅吃进了对身体无益的垃圾食品， 而且我们从来没有向他们要过发票！如果每一个中国人在‘麦当劳’、‘肯德基’用餐之后都索要发票的话， 那么老美要交给我们国家的税已经可以造好多航母了……”

　　暂且抛开该帖子的“泛民族情绪”不论，该帖子在网民间广为传播，很多看过的人都发出同样的惊呼：我确实没要过发票！

　　2003年7月30日，本刊记者来到位于公主坟的“麦当劳”店。虽然不是休息日，但由于是晚饭时间，“麦当劳”店里依然生意兴隆，排队的人不少。点餐、付款、“下一位”，简单的重复，快速的更替。轮到记者时，记者刻意注意了一下时间，7点30分。点餐、付款，柜台小姐习惯地喊到下一位的时候，“能否给开张发票？”记者插了一句。柜台小姐脸上依然是殷勤的表情，马上问答：“没问题，稍等。”说着走到柜台一角，在一个纸箱里摸索了一会儿，等她转回来后递给了记者一张10元、两张20元的兑奖发票（记者的实际花费是46.70元人民币）。此时是7点35分。

　　虽然从点餐到索要发票，只花费5分钟，但记者的“意外”行为并没有吸引其他就餐者的注意。本刊记者在就餐时也一直关注着“麦当劳”的柜台，没再发现其他索要发票的消费者。

　　有资料显示：在北京，“麦当劳”和“肯德基”已经分别开设了连锁店83家和90家，并计划在未来两年内各增设到100家店。在世界其他地方亏损的“麦当劳”、“肯德基”，在中国盈利。“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在‘麦当劳’、‘肯德基’消费时，不索要发票而间接给了他们在中国偷税的可乘之机吗？”

　　“‘麦当劳’不是根据发票来纳税的，所以与发票没有关系。”2003年8月8日，本刊记者就‘麦当劳’纳税问题采访了北京“麦当劳”有限公司公关部王小姐，王小姐以简单的话语表明态度。

　　记者经询问税务工作者和“麦当劳”、“肯德基”公司相关工作人员得知，从税法角度出发，“麦当劳”、“肯德基”缴纳营业税收的方式是按营业额的一定比例缴纳 ，而非撕发票方式。“从我工作的餐厅来看每天索要发票的人数很少，总共金额也就几百元。按5%的税收来说也就几十元。发票对于‘麦当劳’、‘肯德基’来说， 只是提供给顾客报销的凭证。”一位就任“肯德基”餐厅经理助理的人士也证实了上述说法。

　　税收困局

　　“消费者在‘麦当劳’、‘肯德基’等‘洋快餐’消费后不索要发票，真的会帮助他们逃税吗？‘麦当劳’、“肯德基”等国外企业是如何纳税的？”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相当数量的消费者表示对我国的税收体制“不太了解。”

　　8月4日，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北京市东城区地税局的有关部门，当对方听到记者想询问“麦当劳”，“肯德基”等店的纳税情况，立刻回答：“他们是涉外企业，由涉外地税局管理。”

　　按照指引，记者与涉外地税局取得联系。涉外地税局的人表示，他们已经把对这些企业的管理权下放到各县、所了。记者又与东城区涉外地税所联系，一位负责宣传的女士说，这种比较重大的采访必须要市局的批准。

　　随后，记者打电话给北京市地税局宣传中心的金主任，他要求记者先发个采访提纲过去。记者再打电话过去时，金主任告诉记者，也有人给他发了《不想让美国人偷中国的税》这篇帖子。他说目前企业采取的是自行申报交纳税款。由于国外企业很注重信誉，基本不会有偷税情况。当然中国老百姓有权利知道、了解国家的税收制度，而官方也一直在做相应的宣传工作，如通过网络、《税务公告》、宣传栏等方式宣传、普及国家的税收制度。

　　看了记者先前发过去的采访提纲后，金主任让记者再写个更详细的采访提纲，以表明文章内容，他会安排区、县所接受采访。提纲传过去两个小时后，记者得到的答复是——因为问题比较敏感，无法安排采访。

　　无奈之下，本刊记者走访了《税务公告》发行部，其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他们的发行对象主要是税务部门、财政机关、企业，很少有个人订阅。记者翻阅了一下，内容主要是相关条例，外行很难看懂。工作人员说，从里面不会找到诸如“麦当劳”会不会利用顾客不要发票而偷税等相关法律规定的文字。从一名税务人员那里，记者也了解到，如果不是从事相关行业，不可能看懂《税务公告》，更不要说普通老百姓想从中了解国家的税收制度了。

　　“对外企要求太严也不好。”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税务人员大致介绍了相关情况。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目前涉外企业在纳税方面都是自核自缴。如果税务部门感觉税额不对，税务稽查分局会去查企业的财务报表，核查其收入就能看出是否漏交税。但他强调，涉外企业问题不大，因为其收入要汇往国外，股东要据此分红，也不愿意他们隐瞒收入。国际大企业财务相对较严，自己会顾及到国际影响。可是该税务人员也不否认，依靠不开发票逃税是存在的，因为企业财务人员完全可以不把一部分收入做到账里。并且“麦当劳”等店的收款机没有在税务机关备案，税务机关不能去查。因此他认为要发票的行为是正确的。

　　信用缺失

　　“由于国外企业很注重信誉，基本不会有偷税情况。”当本刊记者向国际税法专家兰兰副教授转述税务人员的说法时，她当即表示对这样的说法不能认同。“外国企业是看重自己的品牌，但也不排除有偷漏税的可能，事实上已经发生过多起。有关部门的答复是不负责任的。实际上，跨国企业偷漏税情况在国际上是很严重的。”

　　在我国营业税征管领域里，有“按规模收取固定税额”和“按收入收取税额”两种方式，除了按规模估算，收取固定税额的税收方法外，发票都是税务部门进行税务征收管理活动的基础和凭证。消费者是否向商家索要发票成了国家税款能否足额入库的重要保障。“‘麦当劳’们纳税就是属于后一种方式。”

　　“虽然税务机关发现出现企业税务漏洞会到企业查账，但很多公司做假账是人所共知的。收款机打出的小票不是发票，只有做账的原始依据才是发票。跨国企业相对国内某些企业来讲重视信誉，但如果有空子，当然也会去钻。”

　　一些专业人士认为，与西方一些成熟市场经济国家不同，中国历来比较注重税制完善，而相对忽视税收征管体系的建设。针对国人缺乏主动纳税的意识，税务机关推出了有奖发票，但因为有奖发票中奖率低，很多人在经历当初索要热情之后，也对有奖发票日渐冷淡。

　　普通消费者对税务制度了解不多，有怀疑很正常。《不想让美国人偷中国的税》一文中提出索要发票的初衷是好的，但也不是万全之策。税务机关更应该通过监管来严堵税务黑洞，即使是对自行申报的企业也要采取有效办法监管。“我国税法规定很全面，但税务黑洞仍然大量存在。这样的局面不得不让人们认真思考。”当前很多企业偷税时均抱有侥幸心理，查到了就自认倒霉，明年依然逃税。而相对不依法纳税企业，规矩的企业也得不到奖励，这样奖惩不明的情况必然影响我国的税收体制的完善。

　　兰兰教授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2003年7月，一个以“反避税”为主题的全国会议在山东烟台举行。我国企业尤其是外企在中国内地避税情况严重的现实，是促成此次会议召开的主要原因。就在该会议召开之前，中国国家税务总局官员透露，20世纪90年代后期，跨国企业逃税一年高达300亿元人民币，相当于每年中国财政收入的三十分之一。

　　而就在网民们对“麦当劳”们是否逃税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时，2003年6月11日，“麦当劳”在内的北京东城区66家企业拿到有关部门颁发的企业“绿卡”，以此获得二年内享受免除税务检查的特殊待遇。据悉，这是北京为恢复和振兴区域经济的重要举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