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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域 | 生态思考与现代性入侵:高原之上的行走笔记

原标题:视域 | 生态思考与现代性入侵:高原之上的行走笔记

生态恶化和现代性的渗透,对于高原牧区而言,皆是沉重的,也是涉及生存根本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非作家之天职,能够不虚美,真实记录,已属难得。

原文 :《高原经验下的生态思考》

作者 |河南大学 刘军

藏族作家序列中,使用汉语写作散文的作者并不多见。川西的 雍措与甘南的 王小忠是较为突出的两位。如果展开对比,雍措笔下的题材领域、情感投射除了多出母语文化赋予的信仰色彩之外,与其他乡土散文作家并无二异。村落、亲情关系、童年经验、植物与大地的诗情等等,皆符合诗缘情而绮靡的美学原则。 反观王小忠的散文创作,游牧生活、自然环境的粗砺以及压迫感、荒凉与寂寞、变动不居的现实场景,则构成了其笔下文学景观的主要内容。法国文学史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曾提出“时代、种族、环境”说,将它们视为决定文学的三大要素,并由此引发了地理环境决定论的争鸣。经过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的冲击和洗礼,三要素说已然退位,然而其社会学的解析方法并未完全失效。 在王小忠的散文作品里,时代、民族、环境三个要素皆鲜明地矗立。

找寻“更多人能够抵达美好”的可能性

读罢《黄河源笔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11),我特意通过搜索引擎观摩了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多种地图,也观看了央视、日本NHK两家媒体做的关于黄河源头探秘的记录片。 甘南对于内地而言,无疑是远方之所在,以景观社会的视角来看,这里有雪山、草原、黄河源头的九曲十八弯,有湿地、禽类的放飞以及七月的油菜花。而以切身体验的方式进入的话,这里则是另外一个世界,苦寒之地、交通原始、土地沙化、严重缺水,呼吸与食物摄取皆如此沉重。 如同“残酷的诗意”的命题一般,甘南乃残酷与诗意并行的世界,作家生于斯长于斯,对此感受尤深。因此,面对如此独特的地域经验,就散文写作而言,大体上有两种方式,一种为提纯式的写法,将个人的温情与地域的诗性相结合,写出甘南的“远方”意味;另一种则是直面现实的伤口,探究内在的肌理和纹路,借此找寻“更多人能够抵达美好”的可能性。很显然,这本书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一种记录的方式,去表达自我的现实关切。

童年经验和地域生活构成了文学叙述的内在动力机制,小说家从这两者出发,最终想把握的是某种整体性,而对于散文作者而言,这两者从不会消失,总是以碎片的形式嵌入到不同时期的创作之中。即使具备某种层次上的整体性,其叙述的重心也不在整体,而是分解开来的片段。一句话总结,散文的隐喻能力适可而止,极其有限。

《黄河源笔记》简单地归纳的话,写的是玛曲县黄河源头的林林总总,而在具体篇章的主题指向上,却小径分岔。作家的行走和探查主要集中在玛曲县,具体落定则是玛曲县不同的乡。高原上的行走,如果以内地经验为尺度的话,必然陷入错讹,比如两个乡之间距离不过几十公里,然而中间可能横亘着三四座海拔超过4500米的雪山,或者横亘着难以翻越的沼泽。

作家呈现了诸多这样的细节,比如《黄河源笔记》一文中走进阿尼玛卿雪山的细节,在可望而及的地方,因为缺氧和身体状况却不得不终止行动。比如小旅馆中的寒夜之冷和彻夜难眠,比如渡黄河时的危险和内心的祈念,比如老人口中转述的细节,大雪封山之后动物濒死前的绝望,还有饥渴的牦牛急速射向黄河,头部砸向冰层以获得水源。诸如此类,无不验证了高原生活的艰苦卓绝。

更关注的是当下的现实

毋庸置疑,在系列的探访中,作家更关注的是当下的现实,一方面是黄河源头附近的生态现实,其中最突出的则是草原的沙化问题。过度放牧、地下水位下沉、旱獭与老鼠的啃食,促成了触目惊心的草原沙化现象。《早春的阿万仓》写到了草原地下水资源严重缺失的现实,一个专业的打井队,在阿万仓草原上打井一个月而不得,生存现实与生态恶化构成了阴霾中的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上。《日出曼日玛》中,曼日玛作为草原的核心湿地,却接连遭遇沙尘暴的覆盖。在其他章节中,作家多次使用了“黑”这个颜色用语来形容目之所及。草原为什么变黑?直接原因就是腐殖层变得稀薄,无法涵养更多的草类,因此裸露出地面。

美国生态文学作家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提出了“土地伦理”的准则。从地质、气候演化的历史来看,百年光阴不过是弹指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而高原草场之所以遭遇了如此严峻的现实,除了自身的脆弱之外,人为的因素无疑占据了主导性地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致富”的念头开始根植于牧民的心上,然后不断扩大牲畜的数量,而草原的承载能力到达一定限度之后,就会崩塌。

所谓 土地伦理,就是人类基于敬畏,对自身限度的自觉认识。 除了在行走与记录中灌注生态思考之外,《黄河源笔记》还触及现代性对牧民生活的入侵方面,这种入侵涉及的层面众多。有藏传佛教用品的商业化现象,如《佛珠的故事》中的沿河街;有具体到牧区的扶贫困境;有《遥远的香巴拉》中旅游开发名目下的财富欲望。生态恶化和现代性的渗透,对于高原牧区而言,皆是沉重的,也是涉及生存根本的问题。

解决这些问题,非作家之天职,能够不虚美,真实记录,已属难得。在作家笔下,我们也可以洞见个别明亮的点位,如扎根欧拉秀玛学校的作家的那位朋友,流水光阴不改初心,还有对我耳语的虔诚的拜山老者,另有做技能培训的索南木,他们皆能做到知往而鉴来,如雪山一般,与这片艰苦卓绝的大地长相厮守。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750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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