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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茜 |​ ​​我的父亲:陈其昌

原标题:陈茜 |​ ​​我的父亲:陈其昌

我的父亲:陈其昌

陈茜

先生过生日的那天,儿子给先生的生日贺卡上写了一行字,英文版的,“My Dad,The way you give,The way I love!”与我这个喋喋不休的妈妈相比,沉默少语的爸爸却能得到如此的“厚爱”,那一刻,真的是羡慕加嫉妒哟。

父亲过生日的那天,恰好是今年的感恩节,我很想把这句话转送给父亲,无奈,已过古稀之年的父亲不懂英文。倘若我能将此翻译成文言文,父亲说不定会在他的那张散满阳光的书桌前反复吟诵,赞叹不已。

父亲是我家乡县城里颇有名气的“文人”,县城一南一北各有一处文化遗迹,南门外的叫盂城驿,北门外的叫文游台,文游台里曾有水鉴馆、田贤士壁画、汪曾祺纪念馆……馆内的若干墙面上留下了父亲撰写的“前言”、“后记”,但是更多是为这些馆舍建设奔波流连的脚印。哦,父亲一定不以为然,因为无数次陪伴着海内外的文人墨客行走于那些青砖石阶,父亲从不厌倦。

每年回家乡,我会带着儿子走进这些古迹,希望他能“浸染”一些故乡的文化气息。就像我的父亲在我成长的那些年里,一直想方设法地给我“浸染”一点什么。

那时的夏夜,繁星如坠,父亲在听,我——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娃娃衫的二年级女生在背诵“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突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那时周日的午后,我在书桌前,铺开水彩颜料和绘画纸,还有一排排的水彩笔开始“创作”,与其说创作,更多是在模仿,从美术课本中的各式的树到莫奈的“日出印象”,父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好像从没说过“赶紧去做作业……”

出嫁的前夕,父亲说:“把新买的电视机放在客厅,和大家一起看。房间里放个书橱,一定要给自己看书的空间。”

搬新居了,父亲将保存半辈子的国画裱好,亲自送上门来,一幅画中红梅盛开,一幅画里则是三条鱼儿并肩畅游。

更多的文学作品将父亲描绘成山,但我更愿意把父亲想象成一棵树。我,我的姐姐们,还有父亲关心的那些家乡的男女文学青年们,正如枝桠间栖息或跳跃的鸟儿,有一天,鸟儿飞远了,回来了,又远去……父亲这棵树,也早已是虬根盘地。即便冬季,叶落归根,洗去尘容却依然昂然翘首,古朴且不失生机。

冬去春来,又一个夏季。这个夏季,2012年的夏季,我们难忘,父亲更加难忘。由于长期伏案工作,父亲的颈椎发出危险的信号,全家陪伴父亲前往上海手术治疗。那几天,上海遭遇台风,我和姐姐过街买午饭的时候,天色骤然墨黑如夜,风大雨急,寸步难行……好在台风很快过去,一切归于平静,父亲也成功地完成了手术并回家静养。

我从家乡回到自己的小家,开始陪伴孩子初中阶段最后一个学期的生活。

有一天,母亲突然打电话:“你们的父亲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手术后,医生建议父亲不能更多地阅读,更不能写文章。父亲除了吃药和日常的生活,几乎什么事也做不了。除了自己的病情,父亲不再与家人交流。

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寻找机会与父亲多聊几句。父亲的一言一行,在离开他所喜爱的文字后变化真的很大。

2012年的冬夜的某个时刻,我突然想起父亲的那本散文集《烟柳珠湖》,于是郑重地打开,开始完整的阅读。

父亲从小体质欠佳,或许正因为此,父亲一直善待人生,宽厚为人并且敏锐仔细,儒雅、慈爱和鼓励给予他的朋友、他的的孩子,还有家乡的文学青年们。但,心灵的一隅,是否还有对生与死宿命的疑惑和徘徊呢?散文集中,父亲不断提到已逝去的师长、亲人,更多的那些古往今来与家乡有关的文化名人。

《君涤之道成蹊径》里“不戚戚于艰辛,不汲汲于富贵”的父亲的中学语文老师蒋君涤先生;《生为亲戚死为邻》“我们亲戚不多了,还是要走走哇!”里的父亲的姨夫;还有《汪家大院记事》的五十年未能与汪曾祺谋面却一直保存汪少年照片的大英子。当然最让我怦然的是《向汪曾祺三叩首》里,父亲在北京友谊医院太平间里向汪曾祺老遗体葡然跪下的三叩首……

夜很深了,父亲好像就坐在我的身边,就像我和姐姐小时候,父亲娓娓道来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面对离别,遭遇死亡时,父亲所表现的心境究竟是什么呢?是遗憾?悲愤?伤感?还是崇敬。

我仿佛一直没有能够分辨清楚,即时今天,此时。

但如果能穿越时光的隧道,我与父亲、父亲的外婆、父亲的舅舅、父亲的叔外公一起同行在大淖河边,看青草蔓行,看芦芽蒌蒿,看面如满月、名明眸善睐的那些伢子……或者,我们还会弯下腰去,从大淖湖边寻两片薄薄的瓦片打水漂,嚓嚓的水声,远望过去,几只白鹭从芦苇荡里飞起……这样清晰地镜头,熟悉但又那么陌生,吸引我不断的回望。

那些逝去的生命一经父亲的描摹怎可以变得如此梦幻,生动,甚至还有趣味。抑或,父亲想告诉我,即使生活再平凡和平淡,也要有感悟“晚云收。正柳塘,烟雨初休”的心境和余暇,更何况家乡本就有“风流千古说文游,烟柳隋堤一望收”的人文历史风韵和自然风光。父亲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还能有多少不敢担待的理由呢?

其实,那次手术后,父亲患上了抑郁症,焦虑让父亲几乎完全失眠,失眠又加重了父亲的病症。母亲伤心地说:“很多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这样的难过。”

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父母与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艰难,我也一直相信,父亲一定会恢复的。40多年来,对于生命的诠释,无论是否用文字、语言还是背影,父亲母亲,您们绝对是我的启蒙和一直的导师。

父亲,你的那些“浸染”给与我这只笨鸟,可能不及姐姐们那样卓有成效,但是父亲,我爱文字,爱山川河海,爱可爱的生命,就在上周,电视里,我看到一个登上珠峰的女孩子的故事,登顶的那一刻,我跟她一起激动而泣。

父亲,你可知道,感恩节你生日那天,我电话过去,听到你夹带着笑,朗声喊叫我孩子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内心真的是一阵狂喜。

父亲,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2013年12月8日

农历癸巳年十一月初六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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