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SG是什么
所谓ESG，即是Environment(环境)、Social(社会)和 Governance(治理)的缩写。其中，环境因素 E(Environment)主要指企业经营中对于气候变化、自然资源、能源使用、污染防治、生物多样性等方面的关注；社会因素 S(Social)主要关注员工、用户（消费者）、产品责任、社区、行业协会以及供应链管理等方面；治理因素 G(Governance)则主要关注股东结构、董事会的构成、高管薪酬、公司行为正当性以及企业政策等方面。
从上述ESG关注的因素看，通常认为ESG 是一种关注企业环境、社会、治理绩效而非财务绩效的企业评价标准，同时也是一种关于企业如何健康发展的价值观。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企业 ESG 表现良好，才能稳健、持续地创造价值，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的共赢，从而实现长期可持续的发展。
02
为什么要ESG
经历了新冠疫情后，全球资本市场投资者重新审视传统增长模式，更加重视可持续发展，全球ESG投资迎来了新一轮发展高潮，特别是欧洲和美国。中国的文化传统、发展阶段和社会治理结构与欧美不一样，ESG会不会在中国遇冷？中国资本市场和中国企业需要ESG吗？
笔者预计，ESG能够成为中国衡量企业价值的重要一环，理由在于：
1. 资本可能是罪恶的，但资本仍能向善而行
马克思《资本论》论述资本原始积累时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会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它们。走私和奴隶贸易就是证据。”
在中国，近几年来，企业只关注收入而不关注其他因素而导致的负面新闻比比皆是。比如某搜索平台的竞价排名系统的“恶”而产生“魏则西事件”；比如某些互联网平台企业通过算法，就同一服务给不同用户匹配不同价格，美其名曰大数据精准报价；很多互联网社区运营者在算法上强调热度，越是争议性话题就越有热度，流量至上，鼓励争议性话题，导致网民越来越走向极端，社会戾气重。如此等等，相关行业受到监管部门的密切关注，老百姓也对企业仅关注自身收入的经营行为非常不满，负面新闻的出台往往意味着监管的跟进和行业政策环境的重大变化，反过来加大了企业的经营风险。社会各界正期待有比单一企业利润导向更有价值的评价指标，而ESG正是这样一个价值理念。
“ESG 投资意味着在基础的投资分析和决策制定过程中融入环境、社会、公司治理等因素。简单来说，传统投资主要考察企业营业收入、利润率等财务指标，用财务数据的‘标尺’测量企业的好、坏；ESG 投资在传统方法基础上进一步度量了企业在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公司治理维度的非财务指标，一方面呼吁企业在谋求商业利益的同时兼顾责任，另一方面也使投资者通过多维度、全方位评估企业成为可能。” [1]
中国社会对于资本从最开始的摒弃、逐步接受、热捧、最后到经济转型的当下较为敏感的阶段。现在，民营资本一旦涉及不良行为，就会被舆论冠以“资本家”的名号，各社交平台上“把资本家挂路灯”的极端口号屡见不鲜，而且规模越大的民营资本所可能受到的非议也就越大，事实上，许多知名互联网公司在网络舆论中已经饱受非议。ESG投资正成为全球共识，也应该成为中国发展的新机遇，让资本摆脱负面的舆论评价、塑造正面的社会形象，创造一条给企业与社会带来共同福祉的通路。
2. 中国传统文化更强调集体主义，在中央共同富裕的政策下，所有企业应更多考虑利益相关者价值
资本通过投资而以公司的形式在社会中存在。主流的法律传统和观念奉行股东中心主义，公司存在和发展的核心使命是为股东创造价值，股东作为公司最核心利益相关者依据法律和章程享有各项权益。但与此同时，在发达经济体发展过程中，不断有对于单一追求股东价值的批判声音。如康奈尔大学教授斯图特（Lynn A. Stout）2012年出版的专著系统批评了股东中心主义。
除了股东中心主义以外，社会上也逐渐有另外一种声音，即公司在追求股东价值的过程中，必须关注利益相关方价值。何为利益相关方价值？利益相关者是指在公司在经营过程中与企业产生内部或外部关系的个人或组织，从内部看包括企业所有股东、员工、董事会（管理层）、工会等，从外部看包括公众、政府、供应商、媒体、消费者、社区、环境等等。也就是说，资本除了追求自身回报的同时，必须关注这些利益相关方的价值，以期达到共赢的局面。而ESG的理念和相关指标与利益相关方价值有非常多的相通之处，强调ESG理念和价值观能够引导资本关注利益相关者。著名管理学学者艾德·弗里曼在《管理策略：利益相关者探讨》（Strategic Management: a stakeholder approach）一文中，就提出：股东的利益不应该被看作居于最高地位，而应是利益相关者网中的一员。其第一次把利益相关者分析引进管理学中，认为处理好公司、股东、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有利于提高公司社会声望，有利于公司长足的生存和发展。
在中国，刚刚结束的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正确认识和把握资本的特性和行为规律……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要支持和引导资本规范健康发展…..。”中国传统上更注重集体主义，强制个人发展的同时需要关注集体的成长。ESG所关注的利益相关方都可以被视为集体的一部分。资本可以被引导而健康发展，ESG不应该只属于英美社会，在中国发展ESG，有天然适合的土壤和现实的需要。
3. 双碳目标将推动中国ESG投资发展
ESG理念中E（环境）占有重要位置，包括环境管理、污染物防治、能源消耗管理、温室气体排放、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等等，均与我国双碳目标的达成息息相关。“碳达峰和碳中和是中国重要的战略部署，将为国内 ESG 投资发展提供重要机遇。……低碳、绿色将成为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内容之一……未来，关注经济、社会、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推动实现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生态建设目标将成为全球和我国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内容。减缓气候变化相关等 ESG 产品将为实现经济低碳转型提供重要支持，ESG 投资将面临重要的发展机遇。” [2]
在2021年7月18日召开的“ESG中国论坛2021夏季峰会”上，国务院国资委秘书长彭华岗在开幕致辞中表示，国务院国资委已将ESG纳入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重点工作，国有中央企业和地方企业要在ESG体系建设汇总中发挥表率作用。 [3]
在国家双碳政策推动下，ESG价值观和ESG投资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4. Z时代的消费者、投资者更有道德和责任感
新兴市场投资教父马克墨比尔斯在《ESG投资》一书中指出，ESG投资逐渐走上经济和社会的历史舞台，“千禧一代”（即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人）将发挥重要作用，“千禧一代希望他们购物、工作和投资的公司是好的、善良的、有责任感的，并且具有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在中国也是如此。嘉御资本创始合伙人兼董事长卫哲在第21届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上指出：“我们也看到今天90后、95后以及00后的消费者，他们对整个ESG也好，他们的社会责任意识和环保，比70后和80后要强很多。” [4]
道德感向来是中国社会治理的传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相信新一代，特别是21世纪出生的那一代人会比我们对于什么是“好公司”有更多的追求和希望，并因此而带动社会对于ESG理念的发展。
03
在中国推行ESG的挑战
1. ESG本身没有强制性统一标准
虽然ESG在全球成为热点，但ESG投资仍然有许多痛点。“企业ESG信息缺乏、披露标准不统一，以及数据缺乏可比性”。 [5] 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
从评级机构看，自1983年第一家ESG评级机构Vigeo Eiris成立至今，全球已有上百家ESG相关评级机构。
在海外发展比较成熟的有：摩根士丹利的ESG评级框架由3大范畴(Pillars)、10项主题(Themes)、35个ESG关键议题(ESG Key Issues)和上百项指标组成，重点关注公司核心业务与可能带来重大风险与机遇的行业问题之间的交集。Sustainalytics的ESG评级体系主要从风险角度出发，根据企业表现进行风险评估，按照风险得分划分风险等级。分数越低则风险水平越低，反之则风险越高。富时罗素ESG指数系列由研究领域中每个公司的四个层级数据组成，包括企业ESG整体评分、环境、社会、公司治理三大核心内容、相应的14项的主题评价及300多项独立的考察指标。
在中国，商道融绿制定的融绿ESG信息评估体系共包含三级指标体系，一级指标为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三个维度，二级指标有13项分类议题，三级指标共有127项三级指标。评估体系分为通用指标和行业特定指标。通用指标适用于所有上市公司，行业特定指标是指各行业特有的指标，只适用于本行业分类内的公司。
由于没有统一的强制性标准，对于企业和投资机构来说，开展ESG实践和ESG投资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无所适从。
2. 中国大陆尚没有整合的ESG法律文件，企业ESG实践动力不足，披露信息太少，不完整
目前中国大陆并没有颁布整合的ESG相关法律文件，证监会、交易所对公司ESG信息披露的监管文件仍然以自愿披露为主，强制要求的主要是环境保护和社会责任两个方面。
中国证监会于2018年修订的《上市公司治理准则》，专门有一章节“利益相关者、环境保护和社会责任”，但其内容相对还比较宽泛。这与香港联交所不同，联交所于2019年12月发布了新版《ESG报告指引》，进一步扩大强制披露的范围，将披露建议全面调整为“不披露就解释”，持续提升对在港上市公司的ESG信息披露要求。 [6]
笔者曾参阅了中国上市协会于2021年编制的《上市公司ESG实践案例》，大多对ESG实践的认知还停留于环境保护和社会责任的阶段，这与中国大陆并没有ESG整合的强制性法律规定有很大的关系。事实上，监管部门也已经看到这一点，预计在未来陆续出台的各项规则中将更多地融入ESG规范。
3. 将ESG投资误解为一种让步，而不是对长期风险进行调整的价值创造
受传统股东价值最大化的驱动，公司对短期效益的考虑往往优先于长期回报。同时，关注ESG涉及的环境保护、社会和公司治理等因素，会不可避免地加大公司短期投入，因此，能够理解公司会担忧ESG表现与公司盈利目标有冲突。不过，实证表明，“ESG投资可以在兼顾环境、社会与治理的情况下，为投资者提供显著的投资收益。” [7] 在海外成熟市场如此，在新兴市场，包括中国市场，也是如此。
我们也看到，随着中国经济步入新阶段以及监管层面对于资本的约束，越来越多的企业和投资者将企业的长远利益放在首位。特别是对于家族企业，企业达到一定规模后就有了追求企业长期价值的需求，部分家族企业也已经出现了所有权与管理权的分离，此时，ESG理念对于家族企业长期利益的追求，减少和管理家族企业风险是非常契合的。
[1]财新智库：《2021中国ESG发展白皮书》P7 链接：https://index.caixin.com/upload/2021esgwhitepaperv2.pdf
[2]中证指数公司：《2020年全球ESG投资发展报告》链接：https://csi-web-dev.oss-cn-shanghai-finance-1-pub.aliyuncs.com/static/html/csindex/public/uploads/researches/files/zh_CN/research_c_2189.pdf
[3]中国新闻网：《国务院国资委将ESG纳入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重点工作》
[4] 投资界公众号：《大公司和伟大公司中间隔了三个字母：ESG 》
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aJVg1GLQZ8-dReiDLZmdvA.
[5]财新智库：《2021中国ESG发展白皮书》P39 链接：https://index.caixin.com/upload/2021esgwhitepaperv2.pdf
[6]《香港交易所ESG指引发展史》链接：https://esg.js.org/criteria/hkex-ESG.html.
[7] 财新智库：《2021中国ESG发展白皮书》P14 链接：https://index.caixin.com/upload/2021esgwhitepaperv2.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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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劲科
大成上海 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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