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3月21日下午2点38分左右，东航MU5735航班执行昆明—广州任务时，在广西梧州上空坠落。据官方公布的消息，机上人员共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机组9人，伤亡情况未明，东航官方网站变成了黑白色。有乘客家属、民间救援人员等向我们讲述了所经历的一些瞬间，对他们来说，这原本应是平常的一天，现在同样变了颜色。
文| 何香奕 罗晓兰 姜婉茹 魏荣欢 张雅丽
编辑| 毛翊君 陶若谷
原本，31岁的陈志鹏会在3月21日下午15点05分到达广州。这趟13点15分起飞的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比原定出发时间晚了5分钟。妻子徐晴上午从家乡昆明与丈夫告别后，还不到半天，突然接到飞机坠毁的消息。
陈志鹏是此次航班上的132人之一。消息传开后，被锁定的坠毁位置，梧州市藤县埌南镇莫埌村附近山林迅速集结了当地村民、消防人员、医护人员和来自各地的救援队。将近一天过去，机上人员的家属们都还在希望，能收到“平安归来”的消息。
和往日有些不同，徐晴记得，丈夫陈志鹏先前买的是当天早上的机票，后来“我听他说了一句，改签到中午之后了”。
因为工作原因，陈志鹏今年从昆明调动到广州——阿里的「淘菜菜」业务线。他一般总在周四或者周五飞回昆明与家人团聚，周末再飞去广州上班。“他打算先在那边工作着，争取半年之后找机会调回昆明。” 徐晴翻开他们昔日的聊天，陈志鹏在其中说，“争取每月回家3次”“盼着昆明开了「淘菜菜」吧，就可以一直在昆明啦。”
“以前那些航班都蛮正常的。”徐晴没有过多担心，上班前，丈夫还将她送到家楼下。
下午两点半左右，广西藤县莫埌村村民刘顺正在家吃午饭，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响。他出了门，看到不远处的山上，褐色的烟雾腾起，混在青色的云里。
十来亩的山林起了火，地面变灰了，冒着烟，凌乱地散落着飞机的残骸。村干部第一时间给上级报告，很快，网上传出坠机的消息。
流传的一则视频显示，14点21分左右一架飞机以垂直俯冲的姿态下坠，机身没有明显的大火，数秒内坠入山林。据南方周末报道，梧州市北辰矿业有限公司方面解释，该视频是由其监控设备拍摄到的。而后，梧州市消防救援支队接到群众报警称藤县有飞机失事。
民航业内人士吕彪在15点多得知消息。圈子里在传播航班的飞行数据，轨迹图显示，飞机的飞行高度和速度突然急剧地变化。他清楚，这种情况很少见，事情不对了。但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发了条朋友圈，图片里写着“中国民航已安全运行4227天”，配文说还是等等官方消息。
16点34分，中国民用航空局官网通报，确认该飞机坠毁。机上人员共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机组9人。
东航官方网站在事发当天变成黑白色。图源东方IC
徐晴再次得知丈夫的消息是在新闻里。“同事让我看新闻，我看到是广西有飞机坠落，我就告诉同事我老公是在广东，然后同事说是往广州那边飞的。”
她赶忙拿丈夫的身份证号托人搜索，确认丈夫的确搭乘了这架飞机。她赶紧联系自己的父母，本打算做核酸之后立刻出发去广西，但因为只有一个亲戚会开车，而自驾去那边需要15个小时，“太久了，我们决定明天上午坐动车过去。”
徐晴的家人打电话询问了东方航空客服，暂时没有得到有效信息。
陈卓在微信群里看见MU5735坠毁的消息，他的大学朋友张峻闻就在航班上，是普通舱的机组人员。“群里的大学同学都在说这个事，他们打电话问了，我也打给他，都是关机状态。”
陈卓找人四处打听张峻闻的消息，“什么版本的都有，索性就不问了”。他看着手机里前几日和张峻闻的对话——一个大学好友即将结婚，邀请张峻闻去婚礼，他在群里说，“没换成班，来不了。”
2016年，陈卓和张峻闻一起进入昆明一所大学。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上，陈卓认识了来自西双版纳的张峻闻——和他同岁，一个个子很高、长相端正的男孩。
“他性格很好，和他比较聊得来，能处在一块，大学的时候什么都聊，也会经常出去玩。”陈卓和朋友们都叫他“阿闻”，“有点大大咧咧，感觉很亲切，很有意思的人。”
三年后，陈卓去了部队，张峻闻毕业去了航空公司，两人联系慢慢减少，偶尔也会出来聚一聚。这一次陈卓看到张峻闻的名字，却是在一份网上流传的MU5735失联机组人员名单里。“说实话那会看到还是挺不能接受的。如果那些视频都是真的话，估计事情已经定了，但没有确切的消息，大家心里还是有希望。”陈卓说。
对于有家人、朋友在航班上的人来说，这样的希望不只存在于陈卓的心中。在另一位机组人员倪龚涛的朋友眼中，他的朋友只是“失联状态”。他的家人同样也正在等待消息。
飞机坠落地离刘顺家大约2公里，确认出事后，刘顺和十几个村民自发去救火。大家骑着摩托车过去，到达现场后，他们发现火势不大，就挖了道防火墙，用砍刀砍下树枝扑灭了残火。
那是他们村子的山，有村民的果林被殃及，所幸损失不大。刘顺说，灭火很顺利，没有网上说的造成次生灾害。因为起火点离坠机点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他没有看到机上人员的物品。
住在梧州市区的张华听到坠机消息后赶了过去。莫埌村附近镇上的朋友给他打电话，说参与救援的人还不多，他一听，开了20多公里车赶去支援，在16点多抵达时，消防、交警和医院的车队也陆续赶到。
从现场的环境辨认，飞机失事地点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他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明火，但还有地方冒着黑烟。山上只剩零散的高大树木，低矮的植被已经燃烧殆尽，黄色的土上盖了一层黑色烟灰，烧焦的味道还未散去。
离失事地点近的村子大约有三公里，村庄零散地分布在山里，大多是几十几百户的小村落，有些村民聚在事发地点附近观看。张华跟随熟悉地形的当地村民爬山——山不高，但是路很少，窄且难行。
村民拿着锄头、铲子等工具，在约十几亩地的范围自发搜救，沿着黑烟和燃烧的痕迹，四处翻看是否有等待救援的伤者。张华见到不少散落的飞机外壳，最大的一块约两米长。
一开始自发的营救者们没什么规划，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其他人，重复搜救同一区域。后来专业的救援力量逐步到位。据藤县应急管理局消息，至17时15分左右，客机坠毁引发的森林火灾已经被扑灭。
到了晚饭时间，村民给救援人员送来饭菜。18点多，有附近村民在网上发了视频，橙红色的消防车在山野间“呜呜”地呼啸而过。张华说自己原本要去参与救援，路上太堵，又回来了。
张华没找到需要运送的伤者，就帮忙运送了一些矿泉水。大约夜里十点多，他决定“不打扰专业救援了”，离开莫埌村时，山里还没通上电。
看到手机上新闻弹窗时，广西爱新医疗紧急救援中心的罗传桂正准备做晚饭。今年66岁的他加入救援中心10多年，负责后勤保障工作。
他所在的容县离飞机失事地点藤县140公里。几分钟后，罗传桂收到救援中心南宁总部主任的救援任务安排。很快，分队微信群里有了报名的信息，另外10名队员做了回应，包括五六名医生和一两名护士。
罗传桂跟大队长到附近的超市买来手电筒和够两天吃的方便面、面包，又各自分头去接人。一行人五六辆车开了两个小时到达藤县，通往飞机失事地点山区的道路口已经横起警戒线，有工作人员把他们拦下，告诉他们这里是出口，如果想要进山，要绕到20公里外另一侧的入口。
绕过去后，通过证件审核，他们顺利地过了三道卡，在最后一道卡被拦下了，那里距离失事地仅有300米。
返回镇上，罗传桂边吃晚饭边想办法。晚上21点多，天黑得已经看不清山体，罗传桂和另一名队友决定放弃开车，走路进去试试。路上，他们遇到两位骑摩托车的当地农民，听说他们是去救援的，免费把他们载到了出口，还是没能进去。罗传桂再次折返，准备在车上窝一夜，明天再去试试。
23点左右，一家无人机应急救援中心的9名队员到达。他们到事发地点勘测，用照明无人机小范围探测了一下，看到山坳里面撞了一个大坑，飞机各种形状的白色残骸撒了一地。队员朱晓东说，现场已经能定位出失事飞机尾翼的位置，通常情况，黑匣子也被安置在这里。
他们下午5点多出发，从广州开往300公里外的莫埌村。开车的路上，朱晓东看到一些应急和消防车辆，也正从广州开去那边。
队员们都是20-30岁的小伙，无人机研发公司的职员，遇到险情会自发组成一支民间救援队。他们中有人拥有「AOPA」民航无人机驾照、有人专门负责设备的维修和保养，也有人学过红十字会的抢险救援课程。
出发前，他们简单开过会，带了十几台设备、发电机、一些吃的和水，穿着单衣就启程了，没顾上接下来几日要下雨降温的天气预报。夜间的山坳，救援人员也很难进入，队员们正在等待天亮。
在300公里外的广州白云机场，涉事航班的乘客家属被安排在一起，用应急牌遮挡，围出“临时接待区”。据南方周末报道，在航班出口附近，有工作人员举着MU5735引导牌，询问和记录家属提供的信息。
工作人员举着引导牌。图源东方IC
关于事故原因，21日晚上，东航发布公告：一切有待民航局最终调查结果。
“中国民航此前保持了非常好的安全记录，现在官方调查报告还未发布，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分析空难原因。”从事民航工作的吕彪说，事发后，网上各种谣言让他感到气愤。
另一位从业12年的民航员工看到消息，“整个人呆住了”。难受、低落的情绪席卷而来，他不想和别人讨论这件事，感觉像是自己的家人遇到了不幸。
部分机上乘客的亲友在网上发声，拼凑出他们零散的人生图像。一位云南德宏的36岁女性准备结婚，她和未婚夫都在广州打工，这次，未婚夫在广州白云机场没有等到她。据《界面》报道，有位改签的乘客说，自己有6位亲友在飞机上，本是一起去广州参加3月23日的一场追悼会。其中一位是10多岁的少年，4位是40多岁的女性，另一位是30多岁的男性。
21日晚，中国东航发布公告。
直到现在，徐晴还在等着丈夫的消息。飞机坠毁3小时后，徐晴发了一则朋友圈，写道：“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求你平安。”
“他很好，对家人都挺好。”陈志鹏是河北人，徐晴家在昆明，后来两人一起定居昆明，“他为了我来了这里。”他们刚领了结婚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
（为保护隐私，徐晴、陈志鹏、刘顺、张华为化名）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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