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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轨了,但我也不打算离婚”:心理咨询中,与来访者三观不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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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巧玲(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我们先来看看以下一些咨询场景:

一位男来访说:“我出轨一位女同事已经2年了,我不会跟女同事分手的,但我想给孩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我真的不打算离婚。”

一位女来访说:“我准备找关系做胎儿性别筛查,是女孩我就打掉,二胎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一位中年来访说:“我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扇我父亲耳光,但这问题不大,我主要是想谈谈我的失眠问题。”

一位性少数男来访说:“家里给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我不喜欢女人,女方暂时不知道,我准备结婚让女方生个孩子之后就谈离婚。”

......

这些场景有个共同特征,就是极容易激发人与人之间“三观”的碰撞,有时这种碰撞会直接通过语言互动体现出来,比如彼此争论或评判对错。

有时这种碰撞会被其中一方或双方抑制在心里,但碰撞感不会凭空消失,它会以其他形式进一步影响两人的关系。

当我们谈“三观不合”时,到底是什么不合,是什么在碰撞?

当一个人说:“我不做饭。”你可能不会考虑很多。但如果这个人说:“我不做饭,因为君子远庖厨,厨房里那些事不是君子该做的。”你可能会在心里翻个白眼,认为对方和自己的三观不一样。

“三观”,是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的简称,通常包含着一个人对一系列问题的看法和行为倾向:在这个世上,真善美是什么?假丑恶是什么?人应当或不应当做什么?应当怎样对待他人?应当如何生活?

个体这一系列的看法和行为倾向,通常来源于某种社会文化下的基本道德结构,即:一个人吸收了某个社会文化群体所秉持的正义,比如什么是良好的生活方式、什么是正确的行为准则,经常辅以“应当”或“不应当”这样的词。

道德结构激发着我们相应的道德情感,让我们对心中的“正义和正确”感到喜爱和亲近,对“邪恶和错误”感到厌恶和排斥。

“我不做饭”这种表达尚不足以展现出道德结构,但当后面补充了“君子远庖厨”,则能体现一个人心中的道德取向,从而引发不同人不同的道德情感。

若两个人交流时,内心的道德结构有很大差别,就容易引起彼此的负面道德情感,从而让双方不适。

在咨询工作中,这种不合与碰撞会对咨访产生哪些影响?

在日常生活里,道德情感引发的不适有许多处理办法:或避而不谈,或求同存异,或直接争论,甚至绝交。

但当这种不适感发生在咨询中,发生在一种专业的、付费的、助人性质的关系中时,咨询师则需要额外注意。

回到文章开头的场景:

一位男来访说:“我出轨一位女同事已经2年了,我不会跟女同事分手的,但我想给孩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我真的不打算离婚。”

当一个持有正统婚姻观的咨询师听到时,内心飞快被激发出微妙的愤怒感和对原配的道德同情。

出于职业受训,咨询师明白不能道德评判,偷偷深呼吸,准备用一个标准句式回应:“嗯,我很好奇,这个过程中你心里发生了什么?”

但说出去之后,男来访感受到了咨询师身体姿势的排斥和语气中的不屑,之后两个人的话题浮于表面,心理距离越来越远。

一位女来访说:“我准备找关系做胎儿性别筛查,是女孩我就打掉,二胎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当一个自信且两性观念平等的咨询师听到时,内心隐约有种对来访恨铁不成钢的焦虑感,回道:“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你是一个很棒的人,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来访听出来咨询师不赞同她的观点,但她不想让咨询师失望,于是在咨询里假装成一个积极想办法的人,越咨询越抑郁。

任何一位咨询师在最初接受专业训练时,都会学到一个重要概念叫“共情”:站在某人的立场上体会,跟ta共同感受,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和ta一样的人。

深度共情很难,它需要咨询师付出许多复杂的认知和情感加工,去了解一个丰富立体的人,去了解对方完整的心理过程

共情需咨询师腾出自己内心空间,以便做到尽量无条件积极关注来访,让来访能自由放松地谈论自我,进而感受自我、接触自我,从而和自我的关系变好。

而道德结构是一个人自我结构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当负面道德情感被激发且缺乏觉察时,那种自我受到冒犯和冲击的感受是如影随形的。

一个感受到被冒犯和冲击的自我,出于自保本能,很难再腾出足够的内心空间来容纳对方,咨询师若处于这样的心境之中,则意味着暂时无法提供有营养的关系和空间来帮助对方。

若不适感频繁出现又得不到妥善处理,那么这段咨访关系中,大部分精力可能被咨询师/来访消耗在维护旧有自我的自尊和安全感上,从而失去了开放、拓展和疗愈的功能。

这对于付费的来访是不公平的,对于成长中的咨询师也是颇具伤害性的。

为咨询师的我们,在“三观不合”这个课题上能如何进一步成长?

尽管咨询师的职业成长中都会被耳提面命:放下道德评判,保持价值中立,努力倾听并理解来访。但这绝非一件靠意志力命令自己,咬牙坚持然后就能做到的事。

就像来访的成长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作为咨询师,去不断审视、理解自己的道德结构,觉察自己的道德情感正如何影响着咨访关系,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在咨询中,当我们发现自己用于耐受“三观不合”的精力,已超过用于来注意、照顾来访这个人的精力时,我们应承认自己现阶段的局限性,认真考虑转介的必要性。

与此同时,我个人有一个观点:在伦理允许的范围内,仍应为自己设置“跳一跳能够得着”的个案目标,而不总是只接对自己来说“容易共情”的个案。

我常用两个方式控制着这种自我挑战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接受个体督导和恰当使用一些量表工具。

督导时常帮助我评估,某个对我来说有挑战的个案是否能从当前的咨询中获益,以及为此我还能继续做什么。

另一方面,我作为一个非结构化的人本取向咨询师,会酌情邀请来访使用ORS(状态评定)和SRS(咨询反馈)量表,帮助咨访更便捷地投入到谈论咨访关系本身。

事实上,一个咨询师的成长大部分发生在咨询过程之外。针对“三观不合”,或者说针对某些特别容易激发我们负面道德情感的部分,我推荐几个自己尝试过且有用的成长途径:

1.对咨询对话的逐字稿进行反思

当我们有机会退后一步,重新检视那些困住我们的咨访对话回合时,经常会有令人惊讶的启发。

曾有一个男来访,犹豫之后告诉我,他曾有长期约炮和购买性服务的经历,并且表达了若干物化女性的言论。老实说,当时的我心生反感,并且分出了精力来对他谈论的这段“扎眼素材”保持淡定和平静。

但在逐字稿督导中,我才注意到,他从小到大见证了家族中接连不断的生老病死,无人有空关照他这个见证者的内心感受,他靠性带来的感觉缓解着自己对生命无法言喻的焦虑。

我因为道德情感上的排斥,无意识绕过了对此的探讨,跳到了职业和成就感。可惜我注意得太晚,来访已经脱落了。

2.找到一些人群,进行交流

为自己找到一个安全、开放、成熟的朋辈团体,定期讨论某个主题。

这其中的关键并非输出或输入了多么精彩绝伦的干货,而是我作为当事人亲身体会到什么是接纳,当我表达自己某种观点时,没有人急于反驳或防御,大家愿意听我细细讲述观点背后我所经历的一切。

记得一次团体中,我表达了一个较为激进的女权主义观点,说完后我很紧张。这时,一位男性朋友挠着头说:“呀,原来还可以从这个视角这样来看待,这个我作为男性确实很难体会到。”

当时我突然觉得一阵放松,就像连带某些攻击性的部分也消退了。

3.在环境中浸泡

比如LGBTQ友善咨询师,除咨询工作和参加培训,生活中也可以去相应的酒吧、沙龙活动体验,赏析相应的文学影视作品;

想专攻家庭暴力类的咨询师,可以给一些特定的心理热线做接听志愿者,找机会了解基层民警的接警和处理方式,参与一些大学里的课题研究组;

对跨文化和多元文化有兴趣的咨询师也可以使用一些方式,在外网刷一刷新闻、视频或论坛,观察其他国家的人和他们的观点,试着参与其中一些讨论等等。

每一种道德结构和道德情感都有其发生发展的土壤,大到国家地域文化,小到社区家庭环境。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咨询师,我们经常认为自己是一个思想开明、价值中立的人,可以做到不评判、包容、接纳。

直到真的遇到某些场景之后,或我们自己心生退缩,或被来访的负面反馈和脱落啪啪打脸。

但我们也需明白,出现这些挫败的瞬间并不是因为我们主观上不想做好,或我们的意志力不够强大。

而是道德观的成熟、价值观的包容开放度,确实需要时间的积累和环境的接触浸泡,这个过程跟年龄、阅历、际遇等许多因素都有关,这个过程也包括面对我们自己的局限性之时,不去评判我们自己。

图片来源:Pexels & Unsplash & 扪心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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