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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少将何以祥回忆破铁路切断敌人的大动脉

破铁路

经过一天零大半夜的回忆和思考,汇报已有了眉目。第二天,我和王育英一起从朱壕踏过滹沱河上的石礅大板桥,向军委驻地的庄子走去

太行山上下来的水碧清碧清的。滹沱河两岸的乡亲们从古就善于筑渠引水、河边有石砌的渠首,粗大的“水龙,从那里奔腾而出,流过朱壕村头。这水清冽凉爽。夜里,全村的军民都轮流在那里洗浴。很可能因为水质好吧,滹沱河两岸盛产的大米特别好吃,香喷喷的。

军委驻地嘉峪就在滹沱河边上,离朱壕不过一里多路,一会儿就走到了。见到尚昆同志,他热情地说“来啦,请坐一下,我处理一下事就来,带你们到首长那里去。”

显然,是党中央哪一位领导同志耍亲自听我的汇报。

我不由得又把我们部队的扼要情况回想了一遍。一会儿,尚昆同志又来了。他亲自带着我们出村沿滹沱河向西柏坡走去。我们沿着一条只能走一辆吉普车的简易公路走着。公路旁水稻收割不久,一个个的稻把还矗在放干了水的稻田里。有的田里还有尚未割完的稻子。这条公路,沿着滹沱河点缀在小村的河边上,有时候是可以看到中央负责同志在散步。可是当地的乡亲们还不认识他们。为了防止美机蒋机的空袭,中央机关的行止是保密的,乡亲们只知道这里是“干校”,却完全不知道前面这一式泯顶平房的普通农庄竟是即将成立的新中国的“临时首都”,目前全国翻天覆地的军事、政治斗争的最高指挥中心。

三四里路很快走到了。尚昆同志带着我们,在村头巷口站岗的卫兵谁也不来盘问。我们走进了一个土墙小院淌昆同志说:“周副主席,前方客人来了!”

从堂屋正面门口迎出来的正是周恩来同志。他几乎和十年前一样,一点也不见老。脸色比以前丰满红润一点,特别显得容光焕发。

“这是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的何以祥同志这是王育英同志。”尚昆同志介绍着。周恩来同志和我们一一握手。他问我“你身体怎么样啦?”我说:“比以前好些了。”恩来同志又问王育英:“喔,还有好几个月?”王育英那时正怀孕脸一红说:“还有两个月吧?”

恩来同志又同我们各自的籍贯、年龄,谈了几句家常,随即说:“请你们先在我这里坐一坐,我们去办个事,回头你再谈。”他和尚昆同志一同走了。

警卫员给端来两杯茶水。我们便坐下来休息。

屋里是很简单的陈设,和延安时代不同的是:已经有一大办公桌了,一条方凳,还有木板椅和木架的布躺椅。茶几上是有摇把的电话座机。四面墙上,满是地图。我找到了我们中原战场的地图位置。这些地图的比例尺都是五十万分之一的。

地图有着许许多多的标记,有不少小标签。洛阳、开封、睢县之间,都标有歼敌番号数字的标签。我顺着平汉路看去,关心着我离开三纵之前最后两个战斗获胜的地点。啊!许昌、金刚寺,都有标签,都记在周恩来同志的“帐”上了l

站在这样的地图前,怎不教人心潮澎湃!从陇海到平汉的一个个战斗场景如在眼前。

这是在沙土集战斗结束之后。

我手里拿着一封电报,是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发来的,真可谓一纸千斤。

“华野西兵团作战范围规定为黄河以南,淮河以北,运河以西,平汉以东。望坚决执行。目前请令陈、唐、叶、陶攻占鲁西南间薄弱县镇,并大举破袭徐汴线;第二步向(陇海)路南行动,务必采取积极行动策应刘邓作战。现有二十旅敌军向刘邓方向前进,鲁西南及豫皖苏边区较为空虚,你们必须在九、十两月歼灭几部敌人,攻占多数薄弱城镇,逐步将此两区创造成为有利战场及支持刘邓后方。若西兵团在九、十两月内不能达到上述目的,而使刘邓在大别山站不住脚甚或遭受不利,因而被迫北返,则于大局不利。

“第二年作战基本任务,是将战场引向国民党区域,部分任务是在内线歼敌,借以破坏国民党之计划。勿将战场引向解放区,破坏解放区,使之达到分散敌人,各个击破敌人,并使解放区不被破坏,使战争能持久之目的。这一战略方针亦须便各级干部明了。此电请转发西兵团和东兵团各纵及旅级同志为盼。”

当时,中央的战略意图是以刘邓大军、陈赓兵团和华野西线兵团三路大军在江、淮、河、汉之间布成“品”字阵势,互为掎角,逐鹿中原,机动歼敌。为了切实实现这一战略预想.九月二卜六日夜晚,我们与兄弟部队携手并肩,跨过陇海路,挺进豫皖苏大平原。敌整编十一师紧紧尾随我们而来。我部插到濉溪,对宿县来了个奔袭,之后立即西返,到达涡阳。这时,又接电命我们越过津浦路东进恢复淮北根据地。于是,我们又掉头向东,把整十一师牵向祀河、浍河地区,我们渡河后拆毁了桥梁,以此摆脱了敌人。十月十四日夜,全纵队分三路并进,由宿县、固镇间越过津浦路插入淮北地区,准备协同地方部队打开淮北局面。

对淮北地区我们并不生疏,一年前我们曾在这里战斗过,这里的人民还记得一年前的“红星部队”(我八师代号),在这片土地上至今还留着我们泗城战斗烈士的坟墓。今天,我们又随着反攻形势的到来前进到这里了。我们先和淮北游击支队接上了头。支队司令饶子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你们这一来,可就好了!”他向我们介绍说,游击支队在洪泽湖建立了后方,搞土改、反“清剿”人民生活改善了,许多人积极参加和支援游击队,但是封建势力、伪政府、土顽、还乡团使当地人民深受其害。要想打开淮北局面,恢复根据地,必须先除掉这些地头蛇饶司令和他的游击支队战士们都穿着杂色破旧衣衫,脸上黑黄枯瘦看得出他们坚持淮北斗争是相当艰苦的。

我问他:“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他坦率地说:“别的还好对付,就是枪支弹药缺乏。”我们立即送给他一部分枪支弹药。他们派了几个党政武装工作队来到我纵,以便在我纵所到地区进行群众工作。

自一过铁路,我们就把三个师的兵力全部展开在灵璧、唯宁地区,由西向东,从南而北,形成一条宽约百余里的战线,逐村逐镇扫荡当地的伪政府、土顽和还乡团。这么一打,为淮北地区党政组织和游击支队今后开展工作创造了一些有利条件。

国民党陆军总部徐州指挥所得知我军进入准北,立即调集津浦、陇海线上八个旅的兵力在滩宁、大李集地区向我纵合围。

整二十八师由宿县向东出犯,整二十五师和五十一师分别由宿迁、铡阳向西进击,整七十五师由新安南下,八十旅则由固镇星夜北上。显然,敌人已从东南西北四面将我纵团团围在大李集地区。

悄况一步紧似一步,炮声也一声近似一声。纵队部里的气氛紧张得象要爆炸了一样。怎么办?今晚究竟如何行动?

向东突围?东面是一条运河,宿迁、洒阳的敌人由东向西形成一道防线,不利我们机动。

向南?南面是洪泽湖,附近群众基础好,敌人兵力弱,但那里是沼泽地带,夏天遭过水灾,遍地水注,道路泥泞,大部队行动很不方便。

有的同志建议向北突围。我说:“向北,地区狭小不易机动,弄得不好会被迫转到陇海铁路以北,而这是不符合中央作战方针的。军委是要我们挺进豫皖苏,深入蒋管区活动,发动和组织群众,创造根据地。我们不能违背中央的方针,情况再紧张,也决不过陇海路。

剩下的只有西进这条路了。我考虑了一下,对马参谋长说:“向野指发报,我纵决定向西突围,挺进豫皖苏边区,继续寻找战机,打击敌人。”

决心一下,我即命令部队整装待发,只留下一部电合等候野指回电。入夜,参谋送来野指的电报:同意向西转移。于是,十月十八日,我们以一夜一百三十余里的长途急行军,分路巧妙地跳出敌人合围圈,向西疾进,杀了一个回马枪。越过津浦路时顺手牵羊,攻下夹沟车站和曹村据点,俘敌一百多人,缴获一列军用火车和一辆汽车,并炸毁铁路上的桥梁,把八个旅的敌人甩在了路东边。

在这历时一个月的东进西返之中,部队又一次体会到远离后方作战的困难。时间已是秋末冬初了,大家还没有穿上棉衣盖上被子。单薄的单衣挡不住深夜的寒风,行军时,战士们只能将仅有的披单披在身上。宿营时,大家身上盖满了麦草。吃的呢,也困难,高粱窝窝蘸咸盐成了三餐离不了的饭菜。后来,虽然通过借粮(包括向恶霸地主“筹借”)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条件仍然难以同老根据地相比。就从这一时期起,我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胃病常常发作,痛起来一头汗,脊背的旧伤也时常疼痛—那是一九三七年我在晋西支队与日军作战时,被受惊的马驮着撞在石桥上受的伤,在不间断的长途行军中,胃病和伤痛常常一起作怪,我只得咬牙坚持。

但是,自从十月十八日一夜顺利突破敌围,“跳”回津浦路西以后,我的情绪又兴奋高涨起来。为什么?因为在这些日子里,我华野其他兄弟部队也陆续挺进了豫皖苏地区。至此,我刘邓、陈赓、陈粟三路大军基本完成了在中原池区的战略展开,形成了“品”字形鼎足之势。我预感到,新的攻坚战斗就要在我们面前展开了。

切断敌人的大动脉

刘邓大军跃进大别山,威胁到敌人的心脏地区。十一月下旬,蒋介石企图夺回大别山战略要地,以整编第五军《第五师、七十师、七十五师),在淮河以北钳制我华野部队,以第五兵团、孙儿良兵团(位于郑州、许昌、漂河地区)积极向豫西根据地进犯,以钳制陈赓兵团。

同时,从豫皖苏和胶东地区抽调整十一师、二十师、二十五师、二十八师第五个师,加上原在大别山的第七师、四十八师、十师、五十二师、五十六师、五十八师、八十五师及青年军第二0二师、二0三师等,共十四个整编师三十三个旅的优势兵力,在白崇禧统一指挥下,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开始对大别山展开全面进攻,企图彻底摧毁大别山根据地,使我刘邓大军不能立足。

这时,毛主席指示,大别山根据地能否确立与巩固,是中原能否最后确立与巩固的关键,足以影响全国战局的发展。我三路大军必须内外线互相配合,刘邓主力坚持大别山斗争,陈粟野战军和陈赓兵团向平汉、陇海两铁路,展开大规模破击战,切断敌人在中原的大功脉。同时,寻机歼敌,调动分散大别山的敌人,彻底粉碎敌人的围攻。

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十二月初,陈粟首长电示我纵从永城地区向平汉路疾进,参加平汉路破击战。

这是我们第一次路经黄泛区。举目远眺,“山川水铁,城庄荒落,满目凄凉。”黄河泛滥时冲积的泥沙淤土埋住树身,半枯的树枝上面飘挂着破布和野草。小树干脆被淤土吞没,只有一点点树梢梢挣扎着露在地面。走上几十里看不见个象样的村庄,房屋也只剩些断墙残壁,唯有地主的砖瓦房和一些村头土岗上的庙宇祠堂还没有倒塌,但有的已被泥沙淤土埋去了一半。

算算已有九年了,日寇进攻那年,蒋介石指使汤恩伯在花园口决堤放水,企图以此阻档日寇的进军。但是凶如猛兽的黄河水没有挡住日寇的侵犯,却吞没了千万个村庄的农田,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汤恩伯以国民党陆军第一兵团司令兼河南省主席的名义,骑在人民头上横征暴敛,抽丁勒粮,把数不清的苛捐杂税压在人民身一。“水、早、蝗、汤”四大灾害,不知逼死了多少人。因此,这一带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你看国民党,

救国怎么祥?

鬼子来扫荡,

投降。

武官装架子,

军队不讲理,

打仗光筛糠,

怕死。

文官真讨厌,

到任就要钱,

要钱做什么?

买田。

这样坏队伍

这样坏政府,

谁能来铲除?

八路。

这些质朴、辛辣的语言,刻画了国民党“坏队伍,坏政府”的本质,反映了人民鲜明的爱与憎。

一天,我们纵队机关来到淮阳西北一个小村子里。这里和别的村庄一样,老乡们都住在临时搭成的草棚里。草棚的四周都用破砖碎石垒成半截透风的墙,棚顶盖着芦苇野草,勉强用来遮挡风雪。在一所草棚前,几个老大娘流着眼泪向我们诉说她们遭受的苦难。一位白发散乱的老大娘说:“闹水灾那年,俺大儿子被水淹死,二儿子被国民党抓了!”,只剩下一个十多岁的小闺女,还被活活地饿死了l”老人脸上干枯的皮肤皱起了斑斑鳞片,眼里充满着悲伤和仇恨。我听了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对她们说:“老大娘,老乡们,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从北面开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来打国民党反动派,为穷苦人翻身,求解放!”

是啊!正是为了这个神圣日的,多少烈士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正是为这胜利的一天,早日到来,我们个人无论什么艰难苦痛都能挺过来。几天以后,野战军首长很关心地问起我身体怎么样,要不要休养一下。我坚决地回答:“不要紧,可以坚持!”实际上,我这时已开始拉肚了,服药无效,人更加消瘦,走起路来腿都发软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感染了阿米巴痢疾。这病一直拖延到一九四八年九月济南解放,买到了特效药才治愈。

部队来到扶沟、郊陵境地。一天接到通知我和丁政委骑马赶到扶沟以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在华野西线兵团指挥部一受领破击平汉路的具体任务。同去的还有四纵队司令员陶勇同志。

指挥部设在村头一个草房里。房屋极其简陋,地上摊着一个麦秸地铺,靠墙放着一张小桌子,这便是指挥部的全

部陈设。那天风大,西风呜呜地吹着,刮得草房四壁的芦革和芦席随风起舞,倒也显出了野战军的气概。

我们一进草房,陈士榘参谋长迎面就说:“我们来谈谈吧。”桌子太小,他敏捷地把地图摊在地上,用手指比划着,向我们逐一交代破击平汉、陇海路的具体任务。参谋长一再强调破击铁路的战略意义。他说:“外线出击以来,我军连续作战,已开辟了豫西、豫皖苏、鄂豫皖等几个解放区,迫使敌人逐渐入点线守备。但敌人控制着铁路干线,可以随时调动机动兵力向我进犯,我们则只凭两条腿跟他们赛跑。要改变这种局势,就要对平汉铁路南段和陇海路中段进行大规模破击,摧毁敌人的交通命脉,配合刘邓大军的作战行动。

“对平汉、陇海路的破击,是我军在长江以北歼灭蒋军主力的成略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参谋长最后严肃地说:“为此,野战军首长决定组织三个兵团,协同陈赓兵团,进行平汉路战役。我们一、三、四三个纵队为一兵团,任务是破击平汉路郑州至许昌段和陇海路郑、汴段铁略。六、八纵为二兵团,在难县、拓城地区抗击敌五军和七十五师之西援十、十一纵为三兵团,负责破击柳(河)注段铁路并相机攻克兰封、民权等城。我们一定要坚决完成这次任务,切断敌南北交通。为尔后歼敌创造有利条件。”

破击官亭至许昌段铁路,并相机攻占许昌,是兵团指挥部赋予我们三纵的任务。

从指挥部接受任务后,我和丁政委立即策马赶回纵队驻地。部队很快开始了行动。十二月十二日,抵达许昌以北小召一带。

在纵队指挥所,我和丁政委、马冠三参谋长、刘春主任详细研究了这次破击铁路的任务后,立即给各师下达了战斗布置命令:八师破击许昌至老吴营段铁路,并包围许昌,查明悄况,相机攻占该城,九师破击和尚桥至官亭段铁路,并以一部包围和尚桥,相机占领,七师以一部破击苏桥至和尚桥段铁路,另一部为预备队,纵直机关人员及特务营破击老吴营至苏桥段铁路。

十三日拂晓前,先头部队投入破路,至当晚全线大破击开始。我们的口号是:“动员一切力量进行破击!”

我们的要求是:“破得砌底,破得快,定叫铁轨大翻身”部队破铁路也和攻坚突破一样,个个奋勇当先,人人不甘落后。战士们说:“扒了铁路,叫敌人拿腿跟咱们赛跑,不歼灭他们才怪旦”纵队直属队的指战员除了侦察、通讯人员和部分战勤人员外,全都参加了。各部队利用铁路原有电线,迅速沟A了电话联系,不断向我们汇报破路的进展悄况。很快,长达八十余里的铁路线上,出现了掀铁轨、烧枕木,挖路基、炸桥梁的热火朝天景象。铁路两旁村庄里的群众,在地方党政军组织的领导下,从十几里以外的地方涌来和我们一起干从白天到黑夜,铁路线上呼喊声不断,被熊熊大火燃烧着的枕木象一条巨大火龙,远远看出.甚为壮观。火。仅仅两天时间,敌人在中原机动作战的最大动脉就被我军切断了。与此同时,部队还拿下和尚桥、苏桥两个据点,俘敌数百名。

声势如此浩大的破击战,使敌人惊恐万分。当时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大自然也为我军创造了有利条件。从我军一开始破路时,茫茫原野上就升起了漫天大雾,敌机像瞎了眼的苍蝇一样没头没脑地在雾中乱撞。大雾散尽,铁路就像千刀万割地残破血管,完全瘫痪了。这时,许昌城成了一个孤立的据点,等待敌人的是必然覆灭的命运。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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