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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第一代农民工8632万人,开始正式老去

原标题:“被遗忘”的第一代农民工8632万人,开始正式老去

四十多年的市场化进程,如今到了一代人落寞的时刻。

根据统计局今年4月发布的最新调查显示,国内50岁以上的农民工有8632万人,他们现在仍在打工,十年后,他们都将迈入60岁,达到眼下标准的“退休年龄”。

一代人的落寞,伴随着一代人的崛起。

但新一代“农民工”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最新的青年失业率已经高达20%以上,青年人的就业艰难,早已经难以用数据反映出来。从宏观层面来看,老一代“农民工”的退休,标志着新一代打工人的崛起,一代人退出舞台,一代人重新加入进来。

但那些已经或准备退出舞台的农民工,他们的养老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绝大多数农民工都没有购买社保,由于用工方式的单一和松散,农民工这一群体几乎注定会成为养老体系下缺失的一环。

当然,农民工的养老金也并非完全没有。许多农民工都买有农村专属的养老金,退休后每个月大概在100多元,这个钱以今天的生活成本作为对比,其实并不多。

根据最新的数据统计,截至2021年,全国城镇职工养老金平均水平为3896元/月,而全国居民基本养老金平均水平为1332元/月。

显然,在作为统计养老金数据方面,可能并没有把每个月100多元退休金的传统“农村就业人员”统计入内。

第一代农民工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特征,他们生于1970年之前,在80年代市场开放初期至90年代进入城市打工,他们背井离乡,共同构筑了第一代农民工的群体像。

第一代农民工背井离乡,远离农村来到城市打工,大多都是为了解决家庭生计问题,赚钱养家糊口,因此也被称之为“生计型农民工”。

这些农民工渴望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收入来让后代摆脱靠劳动谋生的生活,但在整个时代洪流的冲击下,不少农民工的后代,或因为家庭因素、或因为教育缺失、最终还是变成了农民工。

2010年上映的纪录片《归途列车》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张昌华夫妇奔波于城乡之间,为了女儿好好读书,但女儿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命运,退学成为了第二代农民工的故事。

根据统计局发布的《2022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在2022年全国共2亿9562万农民工中,50岁以上的有8632万人,占比接近30%。

安徽师范大学社会系副教授仇凤仙调查发现,第一代农民工近四成集中在建筑工地,还有的在做餐厅服务员、保安、保洁、个体户,在工作做技术工人的则占18.9%。

仇凤仙长期关注第一代农民工,她自2015年起就重点关注国内第一代农民工的生计问题,在与200多名农民工访谈,发放了2500份问卷后,她撰写的《第一代农民工可持续生计研究》今年6月出版。

仇凤仙认为,第一代农民工的最大特征,是个体生命历程完整经历了国家社会变迁的过程。

第一代农民工的经历与国内融入市场化的历程几乎同步,也恰逢国内城市发展最快的30年,在这30年时间里,农民工们经历巨变,他们的收入、城市的生活成本,同步增长,但他们的主动选择权,却从未多过。

这些农民工处于被动之中,无法连续、稳定地工作,在城乡之间来回摇摆,而影响这些农民工最深的,莫过于这几个历史事件。

1958年出台的户籍制,将人口分为城市和乡村两个管理区域,农民被户籍捆绑,不能到城市工作,引入市场机制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农民也逐渐可以进城务工、经商。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这也带来了城市的管理和秩序问题,为了缓解这些问题,一些城市也一度出台过限制农民工进城的措施。

1992年,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开,农民种地的收入和外出打工的收入越来越不成正比,此时城市的大门也开始陆续被打开,鼓励、引导和实行宏观调控下的有序流动,这导致了此后的两年时间里,农村人口出现进城大潮。

到了90年代中期,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和股份制改革导致下岗潮,为了保障下岗人员的再就业,一些城市再次限制单位招用农民工。

而这也被仇凤仙精准地概括为:“一旦城市有风吹草动,农民工就马上回家;城市感冒,农民工先吃药。”

农民工,这一词汇的根本还是农民二字,在工业化进程的现代社会下,我们的骨子里可能依然流淌着农业社会的观念、精神乃至内核。

这数亿的农民工,无疑为国内的城市化进程和改革开放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付出了热血和体力,让城市高楼林立,让公共设施越来越完善,让高架桥和高速公路通往全国。

随着第一代农民工的老去,他们的养老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

首先是健康问题,大部分第一代农民工所从事的都是高强度、高风险、高污染、低收入的“三高一低”工作,职业病和伤病随着打工的年限而不断累积。

不仅如此,不少农民工对自己的身体还过分自信;根据调研,有61.4%的农民工认为自己“身体健康”,63.4%的农民工在务工地城市看病零次,58.5%的农民工则选择“能忍则忍”。

在农民工过分自信的背后,可能都是一个家庭的沉重经济负担,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显然不能倒下,也不愿倒下。

很多农民工都担心自己的医疗健康问题所引发的“因病返贫”,尽管他们可能已经较为贫困。大部分的农民工都不会因为小伤痛回家,怕花路费、耽误赚钱;在大城市进医院更是心里慌,担心高昂的医药费。

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由于是属地化报销和管理,与户籍挂钩,这就导致并不适用于流动性高的农民工群体。

除了医疗问题之外,第一代农民工的养老问题也迫切值得我们关注。

这其中最显著的,就是第一代农民工几乎没有存款。第一代农民工收入本就微薄,他们省吃俭用,其中存下来的大部分收入,都被用于子女的教育、房子和彩礼,这让他们本就不多的存款被彻底掏空。

根据仇凤仙自己的调查,15.2%的第一代农民工没有存过一分钱,存款在5万元以下的农民工则占比高达55.2%。

由于存款不足,这就引发了何时退休的问题。

在仇凤仙问卷里“何时停止工作”的问题,60.7%的农民工回答,干到干不动为止,还有76.1%的农民工说60岁不回家休息。

虽然其中有超过六成的农民工都参加了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但由于普遍缴费比例不高,最后实际能够拿到手的,也就一百多元,对比今天的生活成本,杯水车薪。

为了追求更高的收入,不少农民工都渴望进入薪资更高的建筑工地打工,但2019年起建筑业对超龄农民工的“清退令”,则把60岁以上的农民工拒之门外。

除此之外,农民工的养老问题也很难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

第一代农民工出生于1970年之后,在此后的相当长时间里,由于严苛的“计划生育”限制,不少农民工被迫只能生育一个,独生子女家庭的农民工比比皆是,这也就导致了,独生子女的收入决定了能否帮扶父母的养老。

以今天的国内年轻人的普遍收入来看,要靠“养儿防老”,目前依然是一个比较困难的问题。

绝大多数的农民工,在老去之后,更多的依然需要靠自己,甚至还要继续打工来补贴儿女。

过去的教育成本不高,但碍于限制,农民工无法生育多个,今天的生育放开了,但高昂的养育成本,又让不少家庭望而却步,一个时代的发展变迁,似乎从来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在这一点上,我们看到了农民工的更多无奈。

客观来说,农民工的社会地位本来就较低,因此他们也就更在意维护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权益,但在这条路上,漫长且艰辛。

《南方周末》2009年就曾报道过重庆万州14名矽肺工人的维护权益之路,其中有七人也就是一半都在维护权益的路上相继死去。

《人民日报》2016年也曾写过农民工异地务工报销难,几乎从不做体检的问题。《工人日报》2022年3月也曾发文,探讨建筑工地“清退令”对超龄农民工的影响。

《工人日报》刊文提出的第一代农民工的两种出路:就地转型岗位,或者返乡就业参与乡村振兴。

但问题在于,农村真的有那么多的就业机会吗?

如果农村真的有这么多的就业机会,且收入还不错的话,农民工还会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务工吗?

胡锡进的一句话我反倒是比较认可,他说:“唯一的办法我认为是继续推动经济较快增长,并在这个过程中加强公平正义的调试,决没有第二条路。”

是的,解决就业的唯一出路,就是增长,创造就业,而不是换个路继续走,到头来可能还是走不通。

第一代农民工所面临的社会保障体系的缺失和不足,以及养老问题的存款、子女养老等问题的薄弱,这些困境我们都可以被称之为脆弱性,而这种脆弱性是一个时代的问题,不是个人能够决定的。

第一代农民工普遍认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渴望下一代出人头地,能够实现阶层跃升。

但社会的经济增长和调试,往往不是以大多数人的阶层跃升而结束的,它所能够带来的,往往是大多数人比过去更好的生活,但他们所面临的困境,可能本质上并没有多少区别。

今天,当我们提到“共同富裕”,自然也不能忽视这个特殊的群体。

第一代农民工抱着追求更好生活的憧憬,投身于时代洪流,他们大多经历了颠沛流离的一生,四处飘荡,居无定所,很多人最终还是没能迈上更高的阶层,甚至也包括他们的子女。

如今,这个日渐老去的群体,正在迫切需要改变。

end.

作者:罗sir,新青年的职场内参。关心事物发展背后的逻辑,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关注我,把知识磨碎了给你看。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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