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暴雨突袭京津冀。一时间，图书泡水，快递停发，低楼被淹。马路上，水线与电线平齐。随后，雨水一路向北，和上游泄洪一起，淹没了黑土地上正在抽穗的水稻。涿州、五常、舒兰等都曾一度成为失援孤岛。
暴雨过后，多组矛盾浮出水面：城市与乡镇，上游与下游，总体与局部……纷繁的舆论场中，如何妥善协调与安置各组矛盾，成为决策者难断的考题。
新闻学生梳理了16篇报道，尝试还原出此次北方暴雨事件的新闻全貌，看见掩藏在洪流与淤泥下的重重问题。
01 水困京津冀，救援屡受阻
面对一场经验之外的危机，预警响应、救援开展等与人身安全息息相关的方面首先成为媒体的聚焦点，许多问题因此暴露。
以河北涿州为例。涿州地处太行山前倾斜区、水系丰富，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预警上，北青深一度记者采访发现，涿州各地转移通知下达时间不一，导致大量居民错过最佳转移时间。救援上，南方周末提到，外地民间救援队跨省救援需提前向事发地的应急管理部门开具邀请函。但由于通讯瘫痪、手续繁多等问题，许多救援队在申请开函后，久久未收到回复，致使救援卡在“邀请函”上。
涿州众多临近河道村庄被淹（图源：中新社）
即便在专业的救援人员看来，这场救援也十分艰巨。南风窗从救援组织人员的角度出发，讲述其中的风险与问题。在涿州救援过程中，救援人员发现，此次洪灾水位过高，最深处达十余米，洪水底下涌动的各种杂物增加了救援的危险性。同时，通讯设备因洪灾损坏，信号失联，救援难度再加大。此外，还有部分救援人员存在利用洪灾“摆拍”，博取流量的情况。
但也有救援人员付出了生命。北京房山洪灾救援过程中，房山蓝天救援队队员王宏春、刘建民遇险牺牲，冰点周刊记录了两名队员在班各庄大桥桥头与洪水搏击的最后时刻。
北青深一度 | 被困在涿州的屋顶上：受灾人数超13万，大量村民未及转移
南方周末 | 涿州，等待救援
南风窗 | 船在电线上走，“求援电话一秒都没停过”
冰点周刊 | 无名而已
02 稻田遭淹，牲畜泡水，生计沉浮
涿州作为河北省生猪养殖重点发展区，其养猪业受到重创。极昼工作室记录了涿州养猪户们在洪灾后的巨大损失。洪水前，养殖户马兰长期面临着猪价走低、猪场亏损和资金不足等问题；洪水后，马兰检查完猪舍，发现存栏的360头猪，只有8头幸存。农业保险或许能帮他们挽回部分损失，但猪尸体才是保险的赔付依据，失踪的猪原则上不予赔付。养殖户们的未来成为未知数。
8月1日，涿州一家养猪场，一群猪挤在二楼的楼梯处
（图源：极昼工作室）
一千多公里外，“大米之城”黑龙江省五常市也没能幸免。此次暴雨恰好赶上了水稻生长的关键时期——抽穗扬花期，不少农户表示受灾严重，存在减产甚至绝收的可能，其收入将受到不小影响。中国新闻周刊指出，洪水退去后，可能伴随肥料的流失和土壤结构的改变，从而对后期水稻的生长产生影响。为尽可能保住稻田，报道发出时，当地政府正在组织力量抢排积水。
时下令米农担忧的，还有“五常大米绝收”的谣言。文章通过采访专家得知，从总量上看，“五常大米绝收”完全是空穴来风。鉴于市面上假冒的五常大米很多，农户们认为，绝收认知一旦形成，将十分不利于自家大米的销售。
极昼工作室 | 洪水退去，他们在田地与淤泥中找猪
中国新闻周刊 | 五常米农：我们害怕暴雨洪水，更害怕绝收谣言
原本绿油油的稻穗，如今沾满了泥灰
（图源：中国新闻周刊）
03 洪流中，失落的环京图书产业带
大水亦冲毁了半壁图书出版业。南方人物周刊从不同角度还原了洪水袭击仓库的全过程：洪灾前，由于预警滞后，防汛经验不足，书商很难做到提前预防和减损；洪灾中，多名员工转移图书无果，反而被困，性命堪忧；洪灾后，消费者权益的弥补、稀缺书籍损失与物资补充、争取合理的保费投保等，成为书商亟待解决的难题。
真故研究室指出，受纾解政策影响，2017年前后，北京图书出版业持续“外溢”，大量出版社将仓储、印刷等业务转移至京外，形成一条环京图书产业带。此次受灾严重的涿州即被囊括在内。
据初步估计，京津冀图书出版行业损失或达百亿码洋（指全部图书定价总额）。由于费用高昂，产业带内多数仓库没有投保，损失自负。同时考虑到近年来，我国图书出版业在营收方面总体呈下降态势，水灾过后，本就失落的图书出版业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环京津冀图书产业带（图源：真故研究室）
南方人物周刊 | 洪灾里的书海：一夜归零和重启长征
真故研究室 | 环京图书产业带，在暴雨中浮出水面
04 一路北上，“杜苏芮”何以成困
今夏华北为何会产生极端暴雨？主要有气象和地形两方面原因。
气象上，凤凰新闻详细记录了此次强降雨的“元凶”之一，台风“杜苏芮”的运动轨迹。7月28日登陆福建后，“杜苏芮”残余环流在副热带高压的作用下，仍快速北上，抵达华北平原并滞留于此。同时，台风“卡努”也来势汹汹，两者联手建立起一条3000公里的水汽通道，充沛的太平洋水汽得以涌入，形成降水的基本条件。
地理公社则补充了与暴雨形成紧密相连的地理因素。华北平原东面靠海，西面、北面则分别被太行山、燕山环绕。“杜苏芮”裹挟而来的水汽受到两座山脉的阻挡，来自海上的东南风流又直捣京畿，随地形而抬升，激发了猛烈的对流暴雨。
事实上，根据历史记录，北方暴雨虽少，却更为极端，包揽了中国大陆短时间、局部性和长时间、大面积的暴雨的极值记录。凤凰新闻因而指出，北方民众警惕性需加强。
水汽输送示意图（图源：凤凰新闻）
华北地区降水与河流运动（图源：地理公社）
凤凰新闻 | 唐驳虎：杜苏芮真正的袭击目标，是2000公里外的华北
地理公社 | 华北这场创纪录暴雨，究竟意味着什么？
05 多处蓄滞洪区启用：
抗洪中的“取舍地带”
7月31日起，河北13个蓄滞洪区陆续启用7个。短时间内大规模启动蓄滞洪区，罕见的行为以及区内灾情引起热议。南方周末采访多名专家，指出，位于流域中下游的蓄滞洪区，作用相当于水库，通过蓄滞河道里面的水量，削减洪峰流量，延长泄洪时间。
蓄滞洪区是防洪工具，也是当地居民赖以生存的家园，但其撤离情况并不乐观。据南方周末另一篇报道，决定启用蓄滞洪区后，部分地区通知撤退与洪峰来临的时间间隔不足两小时，人员不及转移。此外，泄洪将对区内粮食储存、耕地种植乃至来年播种都造成影响，粮食转运也成为村民心头之忧。
蓄滞洪区启用后，“上游泄洪下游受灾”的争议不断。专家指出，蓄滞洪区的使用本质上相当于“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保全大部分人的利益”，目标是将整个流域的损失降到最低。8月1日，水利部表示，蓄滞洪区内居民“舍小家，为大家”，将依法得到补偿。
图释防洪区、洪泛区、蓄滞洪区、防洪保护区
（图源：人民视觉）
南方周末 | 蓄滞洪区大撤离：有人接到通知时，离洪峰来袭仅剩2小时
南方周末 | 专家释疑蓄滞洪区：涿州何以“保全大局，牺牲局部”
06 北方防汛工作存短板
中国新闻周刊采访专家得到，此次华北暴雨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北方城市居民对暴雨的预防意识远低于南方。多年来，北方以旱为主，少发大水，缺乏相关历史数据和经验积累。洪灾面前，群众和政府都心存侥幸。
涿州多处被淹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防洪工程体系存在短板。由于上游没有水库拦蓄洪水，导致多条河流的洪峰在此汇聚；境内部分蓄滞洪区无序建设，堤坝无法满足防洪需求。此外，极端气候下，应急系统的不完善，也导致了群众撤离迟缓、救援受阻等问题，大大加重了此次暴雨带来的损失。
根据数据，专家推测，北方出现极端降水的频次将不断增加，强度也会变大。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提高城市韧性，但这背后涉及到多个部门的协调、资金调度、技术攻关等难题，任重且道远。
8月3日，河北涿州市，北二环路排队等候救援队转运的民众（图源：视觉中国）
中国新闻周刊 | 国家气候中心主任：北方对强降雨不能心存侥幸
中国新闻周刊 | 华北暴雨警示录：如何应对下一次洪水？
07 洪水余威，灾后防疫成为新挑战
“大灾后必有大疫”，是洪水、台风等自然灾害发生后，常被提起的一句话。南方周末指出，洪涝灾害易造成疫病流行，主因是水和食物受到污染。洪灾多发于夏季，高温潮湿提高了疫病传播的可能性。另外，被洪水浸泡后的房屋、与洪水接触过的病害生物等都是不容忽略的病菌载体。
为避免洪涝灾后疫病流行，河北、吉林、黑龙江多地已开展疫情防控行动。不过，专家也提到，随着公共医疗卫生体系的完善，目前灾后疫病风险已大大降低。
2000年到2010年之间，全球多个国家或地区在洪灾后曾暴发传染病，最常见的是腹泻、登革热、钩端螺旋体病
（图源：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 | 洪灾后，防大疫
08 极端天气低频高损，
巨灾保险亟待覆盖
极端天气低频高损，带来了巨额财产损失。在此背景下，保险业尤其是“巨灾保险”被寄予很高期待。《财经》杂志梳理了灾害中各类财产损失对应的险种，其中很多都包含台风责任。经过查勘、定损，投保人可在保额内获得赔偿。
但我国目前的巨灾保险处境尴尬。由于成本高昂，缺乏政策动力，巨灾保险在我国呈现出覆盖面小、赔付率低的特点，在全社会损失面前作用十分有限。一位业内人士认为，政府应推出相关政策，扶持部分头部企业经营巨灾保险产品，补足行业空白。目前，已有广东、四川、浙江等十余个省份落地区域性巨灾保险制度。
自然灾害保险损失总体上呈逐年增长的趋势
（图源：财经杂志）
财经杂志 | 暴雨洪灾之后，近百亿损失巨灾保险如何理赔？
# 结语#
一场经验之外的暴雨，让各种矛盾悉数暴露在阳光下。
暴雨是各种尺度天气系统共同作用的产物，同样也考验着各类人工系统之间的斡旋与调度，无论这些系统是经济的，政治的，还是单纯防洪考量上的。暴雨已经过去，抗洪之外的，或许才是真正的考验。
陈艺涵 列绮童 邓蔚楠 姚楚翘 | 整理
杨笑 金晶 张璇 柯愉乐
陈依晨 | 排版
柯愉乐|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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