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中，以星链为代表的低轨道卫星通信系统开始在战争中崭露头角，其军事化应用是大势所趋，将给“战争迷雾”增加更多不确定因素。本文通过分析低轨道卫星系统在未来战争中的复杂性表现方式，从军事、政治、经济、外交、人文、科技等领域，研究应对低轨道卫星系统作战体系结构的复杂性、分析应对作战的体系能力需求的对策，并对未来以低轨道卫星系统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军事化应用趋势进行预测。
战争是典型的复杂系统。恩格斯说，“一旦技术上的进步可以用于军事目的并且已经用于军事目的，它们便立刻几乎强制地，而且是违反指挥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战方式上的改变甚至变革”。现代战争中，随着低轨道卫星系统等颠覆性技术应用于战争，越来越多的私企和民间力量参与作战行动，需要对其战争复杂性影响进行研究，弄清其战争机理，找到矛与盾的对接点和转换点，对赢得未来战争意义重大。
低轨道卫星系统军事应用
增加了战争复杂性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战争复杂性本质上是战争进程的不确定性，作战双方如何“知”，“知”多少，“知”的真实程度等，都是不确定性的具体表现。俄乌冲突中，低轨道卫星系统发挥的泛在即时通信功能，虽然使战争一方在战场态势感知上更具优势，但随着民用系统融入战争体系，其复杂的政治属性和商业属性，也推高了战争的不确定程度。
低轨道卫星系统在军事上助力形成天基信息处理系统 （C4KISR），对抗手段需要革新。智能化战争加速演变，对战争双方都将产生复杂影响。有人预言，谁控制了太空，谁就控制了地球。对使用方而言，低轨道卫星系统不仅增加了战场通信、侦察等作战手段，使作战力量体系更趋复杂，且未来其具备的反卫星攻防、侦察预警、电磁干扰等功能，使低轨道卫星系统作战应用场景更加多样化。美国及其北约盟友在2022年葡萄牙海岸举行的军事演习中，将约 120 架无人飞行器、无人船只和水下航行器通过星链通信服务整合到同一个网络中，不仅通信效果好，而且成本低。美军斥巨资与SpaceX公司合作开发星盾等系统，表明低轨道卫星系统已经实质性进入军事应用领域。对于冲突的另一方而言，如何压制、干扰甚至阻断低轨道卫星系统军事应用，不仅要秉持传统的“卫星”对抗“卫星”作战模式，还需要针对性地尝试和革新作战手段，这将催生出电磁干扰、网络攻击、物理摧毁及认知攻防等高技术对抗手段。
低轨道卫星系统军民混用，跨国界使用，打击目标的不确定性带来了政治复杂性。俄乌冲突中，星链系统主要采用 1.0 版卫星通信模式，并通过在波兰、土耳其、立陶宛、罗马尼亚等战区周边国家部署的地面信关站为乌方提供天基互联网通信服务。乌克兰民众发现俄军行动后，利用星链设备向乌军作战人员传递情报，帮助乌军利用无人机“订单式”打击俄军人员和装备，给俄军造成极大伤亡。同时，低轨道卫星系统借着私企和民用系统的名义，打着信息自由的旗号，披着和平利用太空资源的外衣，让谍报信息跨国界无限制传递，给其他主权国家造成信息监管盲区。目前，现有的武器装备对低轨道卫星系统的软杀伤效果不甚理想，如果物理硬摧毁太空在轨卫星或第三方境内地面信关站，势必将违反相关国际法，遭到世界舆论攻击，并增加敌对国家或国际组织加入战争的风险，迫使战争双方投鼠忌器。
2023年1月6日，乌克兰克雷明纳前线地区，
俄罗斯在东正教圣诞节期间宣布停火，
来自第80独立空中突击旅的士兵
断开了前线的星链
低轨道卫星系统的商业属性，给作战双方战争投入带来不确定性。低轨道卫星系统设备购买和运维费用都十分昂贵，不仅极大推高租用者的战争开支，也存在被敌方资本买断倒戈或技术围堵的风险。同时，此类卫星系统由商业资本家掌握，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资本属性，决定了其可靠程度不如本国的军用系统，对其过度依赖将对战争进程、战争结果带来不确定性。2022年10月，SpaceX公司一度限制了星链系统在乌克兰的通信服务功能就是例证。
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体系复杂性分析
低轨道卫星系统与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体系是矛与盾的关系，“矛”的复杂性必然导致“盾”的复杂性。如果把低轨道卫星看作一个系统，而反击作战需要更为复杂的作战体系。
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体系是涵盖军事航天、网络攻防、信息作战、舆论法理，以及认知、经济、外交、太空合作等领域的混合斗争体系。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从军事角度可以分为硬摧毁和软杀伤两个方面，涉及的军事领域包括反卫星作战，打击地面信关站及单兵终端作战，电磁干扰压制、通信干扰敌方设备，以及实施舆论宣传攻势行动。在其他领域，除了信息轰炸堵塞卫星系统的战场感知功能外，还有针对相关公司、个人实施的经济制裁，以及对援助国或国际组织的外交施压。另外，由于低轨道卫星系统加剧了太空主权争夺，并且已经给空间站运行、天文观测等正常的国际太空活动带来安全威胁，越来越需要相关国际组织制定相应的安全规则，据此，可联合其他国家对参与战争的低轨道卫星企业进行施压、制裁，限制其危险行为。
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应着眼构建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对称和非对称对抗手段同步发展。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应对低轨道卫星体系作战，需要巨大的资金和技术支撑，这需要从整体国家安全观的高度来应对，构建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低轨道太空是全球公域，应当秉持和平利用理念，鼓励国家和民间力量积极参与建设低轨道卫星产业，从卫星研制、功能载荷开发、遥感测控、商业应用及火箭发射与回收，甚至太空旅行等领域，实现全产业链路覆盖，同步加强国际合作交流，具备与其他国家相对称比肩的低轨道卫星技术手段。同时，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寻找破解低轨道卫星系统薄弱点，研发非对称制衡手段，通过实施试验威慑行动，宣示反制敌方在低轨道卫星领域军事化行为的决心，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应当依托太空作战力量作为保底手段，鼓励政府和民间力量形成中坚力量。技术革新必然带来战术创新，应对低轨道卫星系统的斗争，以正合，以奇胜，应当建立一体化的联合作战力量模式，攥指成拳。其中，天空作战力量负责整体协调联络、组织指挥，以及实施军事打击行动，是反击作战的骨干力量、保底手段，起主导作用；政府主要在政治、经济、外交、宣传等领域开展斗争，是正面作战的主体力量，起支撑作用；企业等民间力量发挥游击战分布式行动优势，是支援掩护和后备力量，扮演出奇制胜的角色。另外，按照超限战理论，围绕限制或抵消低轨道卫星系统战争功用的作战目的，可以使用无限手段。因此，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体系的构建，不应局限于上述领域或力量使用。
应对低轨道卫星作战体系的总体能力需求
主动谋势，树立积极主动防御理念，构建平战一体的潜在斗争格局。主要构建 3 种能力：一是对冲低轨道卫星系统的能力，通过构建本国的低轨道卫星系统，坚持和平利用太空，以民间应用和商业运行为主，积累技术优势，保持该领域的话语权，打破敌方技术垄断。二是开展认知攻防的能力，与舆论宣传同向发力，攻心为上，通过虚实结合、以打促和，宣传敌方低轨道卫星系统战争危害，取得民众对于反低轨道卫星作战的广泛认可，限制敌方的战争应用行为。三是利益深度关联的能力，鼓励与国外公司特别是潜在对手低轨道卫星企业的商业合作、技术交流、人才互动等，深度绑定其经济利益或产业链关键节点，能够保持限制其战争应用的备用手段。
Link 16是美国天基 C4KISR 的一部分
软硬兼施，在战前使用威慑手段，力避其参与战争或限制战争应用。主要包括4种能力：一是网络攻击的直接威慑能力，在发现其即将参与战争的征候时，向大众公开其行动计划，甚至通过攻击其应用服务和后台基础服务节点，慑止其战争应用行为。二是商业干扰的能力，联合相关企业和民间资本力量，对低轨道卫星企业进行资金围堵、技术牵制、产业链阻扰。三是外交联合施压的能力，包括外交谴责、示强威慑，以及联合其他国家或组织共同进行施压，宣示反低轨道卫星作战的决心。四是经济制裁的能力，包括对参与战争的低轨道卫星企业、负责人，以及关联企业和个人进行经济制裁，干扰动摇其参战意志。
协同攻击，直接反制其战争应用效果。针对低轨道卫星企业参战实际，直接由军事力量实施攻击行动，包括 5 种能力。一是攻击卫星的能力，针对作战区域内的在轨卫星，能够使用导弹、定向能武器、杀手卫星、电子战设备进行软硬攻击，使其失去或暂时失去能力。二是干扰压制地面信关站的能力，对于作战区内的地面信关站进行硬摧毁打击，对第三方境内的地面信关站实施网络攻击、电磁干扰或压制。三是摧毁终端的能力，就是对单兵或车载的卫星设备进行打击，俄军多次缴获乌方使用的星链终端设备证明这是目前战场上最容易实现的能力。四是网络攻击系统节点的能力，包括攻击卫星系统本土节点，以及与战区关联的次级节点的能力，主要是通过网络攻击行动实现。五是干扰通信的能力，就是对一定作战地域内卫星设备的通信频率进行压制、阻塞或欺骗，干扰其通信效果。
高技术私企产业参战对
战争复杂性影响的未来展望
星链只是低轨道卫星系统民参军的一个缩影。随着越来越多类似的高技术产业等民间力量加入战争力量体系，战争机器结构将更趋复杂，战争双方不再一味追求大当量弹药、远射程导弹，而是转向高技术特征明显的信息化智能化高端战争。斗争的舞台由广域战场前台转向无声对抗的幕后，低烈度战斗、高效能指挥、模糊化对手的趋势更加明显。
民间力量参与作战的深度和广度更大，未来战争军民界限更加模糊。淮海战役中，人民群众用独轮车参战。未来战争中，人民群众不仅继续扮演作战保障角色，还将直接参与作战行动。战争双方都将有大量军工企业、高科技公司等民间力量参战，不仅涉及后勤领域，在太空、通信、预警探测、网络、电子战、认知等多个战场领域和空间同时发力。未来战争样式无论如何演变，人民群众始终是战胜敌人的力量源泉，民间力量如果参战，可能扮演“迂回”“奇兵”的效果。
战争不再是单纯的双方对决，很可能是多方、多国参与的代理人战争，而高科技企业也将从中获利。随着作战双方对人员伤亡数量的控制，未来战争烈度可能降低，代之以无人作战、无声的网络攻击和电子对抗等战斗方式。对手看不见，必然导致利益攸关方积极参与战争、操纵战局，攫取政治和经济利益。高科技公司“嗅到”利益就必然会参与其中，这些公司既可以发战争横财，也能借此提高技术成熟度和产品影响力。
高科技武器将不断推高端战争的资源投入，高端战争的资源消耗将更加多样化。未来战争虽然还会有战斗人员和武器装备损失，但相比而言，随着高技术设备大量投入战场必然导致其消耗极大增加。作为成本高昂的太空资产，俄乌冲突中，星链系统“每月损失 500 个终端”就是战争资源高消耗的一个例证。因此，为应对战场上越来越多的不确定因素，战前必须提前积累或在战争准备阶段筹措数量足够多、种类足够全的战争资源，尤其是高精尖武器装备和弹药资源，否则将陷入被动而造成极大损失甚至招致战争失败。
版权声明：本文刊于2023年5期《军事文摘》杂志，作者：陈启利、付强等，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转自《军事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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