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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百年大水”里,一个救援队长的24小时

唐军文救助的区域七星景区,图为他们还没到达现场前的照片,本文图片均讲述者提供。

摘要:广西桂林,这座因漓江而兴的城市,每年端午前后都会迎来汛期,又称为“龙舟水”。某种程度上,人们已经“习惯”了跟内涝相处,但这一次的雨水之大,超过很多人想象。

在接近一周的降水后,6月19日,上游泄洪,大水从漓江溢出,并在几个小时里迅速淹没整座城市。到了6月20日0时55分,漓江桂林水文站出现了1936年以来实测最高洪水位148.88米,超过1998年特大洪水的148.4米。

潜水教练唐军文是桂林潜途应急救援服务中心的队长,此前他们的任务多是在漓江打捞溺水或者自杀的遇难者,面对洪水,他跟队员们再次参与到了城市内涝的救援中。

他们在两个白天里用一个皮划艇转移了五六百人,有上学的幼儿园学生,有独自外出的老人,有糖尿病的老人,有发烧的孩子——想要转移的人太多,只能“老幼病残优先”。最危急的时刻,是一个老人在路中央抱着大树,唐军文冲刺式地游到对方身边,将他送到了安全地带。

洪水逐渐退去,唐军文跟我们讲述了在抗险一线的所见所为,以下是他的讲述:

文|周航 编辑|王珊瑚

因为上游泄洪,漓江河水是从6月19日上午开始暴涨的,下午1点多钟,我们接受到海事的指令,去漓江边上的七星景区附近转移群众,我开着越野车,车顶载着皮划艇就过去了。

我们救援的区域差不多是最早漫起来的地方之一,我们到的时候,水在膝盖上方大概10公分的位置,后面到了下午4点左右,有些位置快齐肩了。后来我看到别人拍的图片,我们到之前,七星景区门口水快到汽车引擎盖,司机站在引擎盖上在打电话。

七星公园旁边一个幼儿园,当时困了七八个老师和十二三个孩子。停课通知是中午下的,可能一些孩子父母来不及去接,我们分了两趟,把这些师生用皮划艇送到了桥上。

我的车就停在漓江的解放桥上,我们就这样来回转移,手机留在了桥上,到了看一眼信息,桂林海事局会把求助的信息转达到我们。我们刚到的时候,车离水线还有十多米,后面救援了两个多小时的时候,已经快到车头了。

那时候水流就很急了,我们没敢给皮划艇装船舷挂机,担心扇叶被撞坏失去动力可能侧翻,我们就在水里分散在艇的左右两侧拉着走,水深且平静的地方再划桨。

水是浑浊的,什么都看不清,我看到餐馆里的桌椅、冰箱,还有各种家具都往下游在漂,还有共享单车、电动车、垃圾桶在水下,我们只能用脚尖先探,好几个队员都割伤了腿。

我们转移区域,那附近都是老旧小区、城中村。有个公司在那开会,中午开完会下来发现车子被泡完了,人也出不去了。美术馆刚好在漓江边上,几个工作人员也困在里面,大概还有几十公分门就会被淹没,那就没法出来了。

当时我们接到消息,说一个临街门店还有三十厘米左右整个门框都将淹没了,四个人站在桌子上,手里拉着卷闸门,急需救援。拉着冲锋艇过去路上,对面有个老人正在涉水过马路。

我一直叫他不要过来,我们这侧水更深而且非常急,他不听,往那中间走到一半,快站不住了,正好那里有棵树,我就赶紧叫他抱着。我自己是潜水教练,水性比较好,套了浮力背心带个救生衣,直接冲刺式地游过去,把他送回了对岸。

这个老人说的是外地方言,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往那个方向走,说是要回家,但是那个方向根本是过不去的,旁边就是另一条江,很可能他就要被冲走,那就救不回来了。

我让他去安全地带住一晚,他说他没钱,也没手机,只能移交给民警,还要回去救那几个门店的人。

6月19日下午,唐军文和队员转移民众。

就这样,我们来来回回差不多20多趟,每趟都把五米多的皮划艇尽量坐满,转移了三四百人,到晚上10点,我们带的手电筒电量快耗尽了,当时整个区域也停电,手机信号断断续续,加上接到通知晚上12点还有波洪峰,就先收队了。

出来的时候,我们一共是十六七个人,到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了。毕竟大家都有家庭,有的队员救着救着自己家也被淹就回去了,这些我们都很理解。当时我选取队员的时候,都要求一点,任何时候都是要以家庭为重。

撤退后,我自己还开车在几个主城区探情况,很多人打电话问我哪里还能走,我的车是越野皮卡,可以开七八十公分深的水,当时很多地方过不去了。后来看新闻,秀峰区有个药店工作的女孩19日傍晚去世了,有人说是触电,我了解死因还在调查,不排除可能有疾病突然倒下没人注意到。

洪水逼近唐军文的越野车。

我们桂林就是靠漓江出名的,每年端午节都有汛期,我们叫龙舟水,基本上每年都会内涝,严重程度不同而已。有时候严重一点,也就是管制交通,但是大的主干道还是安全的,就是去哪兜个圈子还能到。

其实半个月前还内涝过一次,但也不是很严重,不会对生命财产造成重大危险。平时内涝我们都不会出动,内涝来得快消退也快,可能整理好装备,召集到队员出去,到那里水都快消下去了。我们这个队伍成立差不多五年,之前主要是打捞那些溺水或者自杀者的遗体。

这次是6月13日就开始下,后面一直都是大到暴雨,最高涨到比1998年长江洪水时候还要高,确实大家都想不到。

我自己是从贺州来桂林生活了18年,1998年长江大洪水时候还在上学。这次救援听很多老人拿自己房子泡水程度对比,说98年的洪灾都比不上今年,比当年水涨的高。我看新闻里说,如果不是水库调控,漓江水位还要再高六七十公分,那就更不好说了。

这次很多车都泡水了。这么多年,大家可能也有麻痹心理,觉得不会内涝成怎么样,但往往事与愿违,该来的还是来了。

6月19日晚上我们收队以后,晚上还有波洪峰过境,那时候水位应该是最高的。第二天早上8点,我们再过去七星景区那边,水已经退了,被淹没的一楼也都露出来了,路上车子可以开了。我们又去了另外的区域,那里还有急诊的孩子,糖尿病的老人要转移,到下午四五点又转移了两三百人。

小孩子还觉得很新奇,毕竟还小,对生死没有什么概念。很多老人就很慌张,有个妇女穿上救生衣,水位还没有到胸部,说什么都不敢走,我们救援队员把她背到皮划艇艇上。

6月19日,唐军文和队员们转移幼儿园学生。

没办法把所有人都转移出去,我们只能尽量转移,而且有个优先顺序,在楼上的家庭有吃有喝的我们就安抚一下,让他们先观望一下。还有外地游客特别焦急,水在膝盖位置,我们让他们等一下先转移老人孩子,他们就骂我们看不起外地人什么的,我说我们都一视同仁,后来第三趟还是把他们拉上了,我跟他们说了我们也是志愿者,他们也道歉了。

还有些流速特别快的地方我们进不去,很多市民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我们打了电话也没进来施救。我只能跟他们说皮划艇没有动力,让他们转移到高层。

大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到6月21日早上,全市交通和生活基本都恢复了,现在在清洗和消杀。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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