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钟煜豪
澎湃特约评论员 龙之朱
明明一直都在大力治超，可是一些公路上的货车却仍装得像一节火车皮那样夸张，这是为什么？
或许，从四川一个治超组长身上能找到一些端倪。7月24日，四川省纪委监委网站刊文披露，从2016年11月至2022年9月，担任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汉清路超限治理组组长的苏立要求货车主每个月每辆车向其交800元的“月票费”，共计收取140余万元，苏立个人分得128.9万元。
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汉清路超限治理组原组长苏立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四川省纪委监委网站 图
早前，为及时回应群众诉求，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在汉清路成立超限治理组，负责对该路段车辆超限运输、公路“三乱”以及其他违反公路路政相关法律法规的行为进行查处和治理，保障道路安全、群众安全。2016年1月，苏立担任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汉清路超限治理组组长，却发现原本的“护路组”已然变了味，吃喝盛行、收礼成风。
不过，当苏立发现超限治理组的严重问题后，却听之任之，既没有及时制止，也没有向上级党组织和纪检监察机关反映。四川省纪委监委方面指出，苏立明哲保身的做法，直接反映出其毫无主体责任意识。之后，他的思想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不参与他们的吃吃喝喝，成了他们眼中的‘另类’，慢慢就被孤立了。作为组长，我也需要组里同志的支持。再后来，我发现吃吃喝喝、收点红包也没事，就加入了他们。”
四川省纪委监委文章介绍，苏立的职务虽然不高，但却掌握着对货车违规行为处置的裁量权。路政管理规定，对于超载、超限、损毁道路路面等行为，路政执法部门有权暂扣车辆。四川省纪委监委介绍，由于当时监督制度空转、监管力量缺失，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苏立，成为部分运输企业和车主们追捧的“红人”。而对于汉清路超限治理组履职情况，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的监督管理严重流于形式。“上级检查走马观花，听听汇报、喝喝茶，检查就过关了。组里大家都在吃吃喝喝、收红包，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以说，苏立等人毫不担心自己的问题会被发现。
在与不良商人老板交往中，苏立还沾染上了赌博等恶习。“身边有人赌博，我便也跟着赌博。”越来越大的赌瘾，很快让苏立入不敷出，巨大的经济压力，让他开始在“挣钱”上剑走偏锋。为了“挣钱”，苏立伙同他人，要求货运车主以每个月每辆车800元标准向其交“月票费”。“只要交了‘月票费’，不管有没有出现超载超限、抛洒滴漏，我们都会放行。”长期缺少监管，让苏立等人更加肆无忌惮。对于那些没有交“月票费”的货车，苏立就会利用手中权力，想方设法拦路扣车或罚款，逼着更多货车老板向他交上“月票费”。“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苏立从一名“护路人”，彻底沦为吃拿卡要的“拦路虎”。
四川省纪委监委方面介绍，在2021年10月接受组织核查之后，苏立依然抱有“不可能我收钱就出事”的侥幸心理，不仅没有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反而不知收敛，继续收受他人财物。甚至在案发当天，还有老板给他转账。经查，2016年11月至2022年9月，苏立伙同他人收取“月票费”共计140余万元，其中苏立个人分得128.9万元。2023年5月，苏立因犯受贿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万元。
澎湃评论丨“罚款月票”：要关注公路治超背后的腐败问题
一张小小的“罚款月票”，揭开了当下公路乱收费乱罚款的阴暗一角，让人对个别执法机构“名为治超，实则收买路钱”多了感性认知。各地恐怕要认真检视一下治超执法背后的腐败问题。
像苏立这样的基层执法者，尽管名位不彰、职务不高，但却直接面对成百上千的货运车主，拥有绝对权力，罚不罚、罚多少，可谓一言九鼎。这样的人一旦“黑化”，不仅会加重货运车主的运行成本，连带着，也会败坏政府的声誉。
想想看，这边政府在强调“处罚法定、公正公开、过罚相当、处罚与教育相结合”等原则，那边苏立们却创造发明了“罚款月票”，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定章程和规矩，把国家和人民的公路变成了自家收租纳税的二龙山，这无疑是对政府治理秩序的巨大消解。
基层治超为啥屡屡变味，甚至从“护路人”沦为吃拿卡要的“拦路虎”？这中间，执法机构、个人的逐利罚款是一个因素。说起来，这也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老毛病了。国内物流成本长期居高不下，货运车主苦不堪言，与沿路大大小小的“拦路虎”乱收费乱罚款有很大关系。
我认识几位大货车司机，前几年他们跑车时手边总带着厚厚一叠驾驶本的封皮，里边没有芯，而是夹带着一百、两百的人民币，从内地运煤到海港，有人拦就递上去，一路总要送出一两千块。他们的境遇也在多次的记者曝光、执法检查中得到了印证。
“拦路虎”横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监督的软散乃至缺失。根据相关法律法规，相关部门应加强对罚缴分离、收支两条线等制度实施情况的监督，开展专项监督检查。今年2月份公布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规范和监督罚款设定与实施的指导意见》也明确要求，“坚决防止以罚增收、以罚代管、逐利罚款等行为”“优化管理措施，不能只罚不管”“任何部门、单位和个人不得截留、私分、占用、挪用或者拖欠”。
然而，现实中，尤其是到了末端，很多监督检查形同虚设。四川绵竹汉清路货运司机长期以来对罚款怨声载道，而绵竹市公路路政管理所的监督管理却严重流于形式。用苏立的话说就是，“上级检查走马观花，听听汇报、喝喝茶，检查就过关了”。自上而下的监督流于形式，而基层的声音又得不到回应，结果只能是任由苏立们肆意妄为，“山大王”一当就是6年之久。
中国物流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2023年社会物流总费用18.2万亿元，与GDP的比率为14.4%，比2022年回落0.3个百分点。如果考虑到乱收费乱罚款的因素，是不是这个比率还有可能再降低些？物流是实体经济的“经脉”，联接生产和消费、内贸和外贸、经济大势和市井小民，必须从根本上杜绝乱收费乱罚款，不能再让诸如“罚款月票”之类的私刑扰乱经济运行了。
本期编辑 邢潭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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