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8日，当代著名作家刘亮程做客北京大学“小说家讲堂”，为同学们带来一场以“文学写作是语言的回乡”为题的讲座。本次讲座是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系列讲座的第十六讲，由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李洱教授主持。
讲座开始前，李洱教授向同学们介绍了刘亮程与他的文学成就。他认为，上世纪90年代，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以及系列散文的出现，开辟了另外一种描述乡土中国的方式，也开创了中国当代文学写作的另一种可能性。刘亮程关于黄沙梁的写作，仿佛回到了先秦，回到了《诗经》，回到了文明的源头，他对万物有灵、方死方生传统的描述，貌似地方性写作，却激发了我们对多元共生的文明传统的重新认识。从散文写作转向小说写作之后，刘亮程的探索仍在持续，《捎话》通过一头毛驴展示了不同文明、不同族裔之间的纷争，其小说所具有的童话和民间传说的性质，在当今全球化的地缘纷争中，奇迹般地生发出丰富而尖锐的现实感。刘亮程的《本巴》是对蒙古族伟大史诗《江格尔》的一次意义非凡的改写，体现了当代写作与传统之间的复杂关系，表达了一个敏锐的作家对文明传承的担当和诉求。
李洱教授向同学们介绍刘亮程及其作品
刘亮程首先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写作和作品，与同学们分享了对语言的理解和想象。他从当下的生活讲起，这十多年来，他回到了一个叫菜籽沟的村庄，开始了耕读生活。相对于写作这种枯燥的事业，他更喜欢劳作；相对于使用语言这样的书写工具，他更喜欢使用铁锨、斧头和锯子，喜欢斧头砍在木头上发出的真实的声音，喜欢事物真实的名字和形状。这十多年间，他从他的文字中的那些词语里走到了现实中，走到了真实的事物面前，从文字中抽离出来的手，伸向了现实世界中的这个村庄。刘亮程认为，文学表达需要我们一次次回到一个词的本原，不管这个词在文学作品中走得多远，都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回过头。语言有自己的回乡之路，所有的语言都会朝着语言所表述的事物本身去回返，就像书写黄昏的词会回到落日时分，书写夜晚的词会回到一片漆黑。
刘亮程在“小说家讲堂”
随后，刘亮程回顾了自己的创作历程。三十多年前，他在乌鲁木齐打工期间写了第一部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在那之前，他是一位心气高傲的乡村诗人，整天盯着天空中的云朵过地面上的日子。直到他在城市打工时回头看到了那个自己度过了童年的熟悉的村庄，铺天盖地的灵感才终于到来。书名“一个人的村庄”，是一个人带着他的语言回返到过往的岁月中，那是个空无一人的世界，写作者犹如上帝般开始创造这世界，而一旦开始书写，一切都归语言管。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刘亮程写过一个听人梦话的少年，这个少年身上他自己的影子，他年轻的时候也许真的听到过一村人的梦话从窗棂间飘出，最好的文学语言可能犹如梦呓，《一个人的村庄》正是语言做的一场梦。
之后，刘亮程创作了小说《虚土》，这是一部几乎无法完成的小说，因为它写的是一场梦。对刘亮程而言，最大的困难是要写出一种语言来，能够在现实与梦之间自由穿行，因为唯有语言能用梦去修补现实，又用现实去修补残缺的梦。也正是在创作《虚土》的过程中，他才真正找到了一个诗人无边无际的诗意，整部小说更像是一首长诗。《虚土》完成后，刘亮程有了自己的语言方式。他的作品常常很难定义为小说、散文还是诗，《捎话》被学者们认为更像小说，但它仍然是以刘亮程特有的方式去写的小说；《凿空》则是为了记录本世纪初发生在新疆的一场人与毛驴的盛大告别。刘亮程意识到，当陪伴我们的动物消失以后，我们失去了一种注视，而这种注视对人类而言是如此重要。
至于李洱老师盛赞的《本巴》，刘亮程认为，它是一场语言的盛宴，也是一场语言的胜利。《本巴》是被语言成功地修改和接管了现实的一本书。小说的背景是二百年前土尔扈特族东归这一历史事件，但小说中的江格尔齐却不愿去讲现成的史诗中的战争故事，因为战争就发生在眼前，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于是江格尔齐固执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这就是本巴故事。他用三场游戏将残酷的现实变得轻飘飘，语言在这一刻起到了作用，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改变现实的能力。在写《本巴》时，刘亮程有时会窥视自己的语言。他说他的作品中写过许许多多的树，他靠在一棵真实的树下，窥视着他的文字中永远靠不住的大树，而在他的文字中，那棵树的树干上靠着另一个自己：“那是文学中的我，那是语言中的我，他曾比我走得更远，他曾一次次地坐在地平线上回望现实生活中、在一个山沟里过着农民般生活的这个人，我是他的影子，他也是我的影子。”
讲座现场座无虚席
演讲结束后，李洱教授进行了回应。他认为这场演讲让人沉醉，仿佛进入了一个正在写作的世界，刘亮程老师是无法归类的，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没办法被整合的人，这样的人对文学传统的丰富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随后，同学们就如何理解散文中虚构的“我”、如何记录日常灵感、如何让语言本身生长出生命力等话题积极提问，刘亮程一一作出细致回应。讲座在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讲座结束后，刘亮程为同学们签名
（文：林怡萱；摄影：陈晓彤）
来源：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