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以来,山东小城高密,正在被狂喜淹没。
这里是莫言的故乡。在天降一个“诺贝尔奖”之后,小城的命运被扭转。按照中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统,“莫言效应”势必笼罩全城,“莫言价值”也将被全方位开发。
市民在兜售《莫言书迹》,故里在开发品牌旅游,学术会议不选曲阜直奔高密,当地名流已将高密定义为国家圣地……
喧嚣声中,我们观察高密小城,判断着城市的走向,也思考着如下问题:一个诺贝尔奖,到底能给国人带来什么?[详细]
高密市的火车站很小,建筑风格仍停留在上个世纪。车站门口趴活的出租车大多破旧不堪,车窗的摇杆多已坏掉,坐车时,冷风会不停地从窗口灌进来。
小城内只有两三条主街,建筑物普遍不高。一入夜,县城就陷入安静,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虽然几千年前这里诞生过宰相晏婴,几百年前诞生过刘罗锅,但高密依旧名声不显,悄悄地藏在胶莱平原上。
然而,从10月11日那个夜晚开始,一切变得不同。
高密一中的走廊上,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从一间间教室内爆出,老师们奔走相告——和许多县城人一样,他们刚刚从新闻联播上得知,老乡莫言得了诺贝尔奖。
当晚,市委书记去莫言在市区的家登门献花。市区最主要的街道人民大街上,鞭炮声响成一片。在高密政府网,莫言得奖的信息被火速置于最显眼位置,并开设了专题区。
在距市区二十多公里外的平安庄,烟花照亮了夜空。这里是莫言的老家。早睡的村民被鞭炮声惊醒。很快,村里组织起秧歌队、锣鼓队,载歌载舞。
队伍中,七十多岁的老汉魏治香,甚至现场自编自唱了一首茂腔,名字就叫《赞莫言》。
“比过年还热闹。”高密市胶河疏港物流园区管委会政策研究室主任郭星月说。园区下辖平安庄等17个行政村。得知莫言获奖,管委会火速扫荡了附近的烟花经销商,大部分烟花被送到平安庄,其余的在园区门口就近燃放。
当晚9点,园区主要领导带队,所有干部浩浩荡荡赶往平安庄,祝贺莫言的父亲和二哥。
印刷厂连夜开工,管委会要求厂方赶制120条红色横幅。第二天早晨8点半一上班,横幅已经送到。园区干部迅速出发悬挂,并将一部分发至各村。
很快,园区辖地基本被同一条标语占领:“热烈祝贺家乡作家莫言先生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10月12日上午,来自高密市文学界、美术界、音乐界的多位领军人物挤在一间办公室,在高密电视台的镜头前慷慨陈词。
有人说:“莫言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共产党员,意义重大。”
有人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从这里开始了。”
音乐界的同行也不忘凑热闹,“我们感到反思:我们音乐界以后该怎么办?我们也要跟莫言先生学习,在音乐方面要走向国际,争取得到更大的奖”。
调子越拔越高,有人已经谈起了1840年,最后有当地名流做出总结,用的是排比句,掷地有声:“高密将成为中国文学的高地、中国国家的圣地、中国文化的宝地。”[详细]
在高密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凤都国际大酒店入口处,滚动着庆贺字幕。[详细]
这座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城,命运就此改变。最先涌向高密的是记者,铺天盖地的记者。
10月11日之前,猜测莫言会得奖,已有一拨记者早就来高密蹲守。公布喜讯之后,更多的记者源源不断地赶往高密。中国内地多家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到了。香港媒体到了。英国、法国、瑞典、日本的记者也到了。许多金发碧眼的老外操着夹生的普通话,然而很遗憾,高密县城内,很少有市民懂得说普通话。
新闻发布会在全城唯一的四星级宾馆——凤都国际大酒店举行,酒店房间供不应求。“现在不付钱,晚上就没了。”前台告诉一位刚到的记者。
高密市作协主席张家骥电话几乎被打爆,各地的记者希望通过他采访到莫言。不过他也爱莫能助。
一位中央级媒体的记者还一度抱有幻想——根据他此前经验,采访莫言并不难。两年前,莫言以小说《蛙》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两人为此长聊过数小时。但现在,当他向高密一位宣传官员提及这段经历,想增加采访筹码时,却吃了闭门羹。
“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该官员略带冷漠和得意地说。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今非昔比’。”这位记者感慨。
10月12日凌晨1点半,刚吃了两片安眠药的莫言二哥管馍欣被砸门声惊醒。不速之客是瑞典电视台的几个记者,希望通过家人联系莫言,紧急拍摄一段视频,但管馍欣也找不到莫言。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次次带着带着不同的记者穿过村庄,拍摄莫言老屋;一遍一遍回答记者提问,每个记者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到现在,可能接待了100个记者”。
北京一家媒体敲开了莫言家的门,莫言的夫人态度和蔼:“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站在门口,她善意地建议:“你在网上抄一点吧。”
无缘专访的记者们,开始穿梭于高密的大街小巷,“这两天比过年来热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高密的出租车司机说道。
以往门可罗雀的莫言文学馆变得热闹起来。这座坐落在高密一中内的4层小楼,过去少人问津。然而得奖之后,馆长毛维杰统计,参观人数翻了十几倍。
高密市民和来自北京、河南等地的全国文学爱好者朝拜着这座圣地,小楼也应景地挂出横幅,“根植故土,莫言问鼎诺贝尔。”
事实上,小楼的出身有些寒酸。莫言研究会理事、山东大学教授贺立华介绍,莫言文学馆是由民间的莫言爱好者,尤其是曾任高密一中校长的李希贵和学校老师筹建。“完全是民间凑钱办起来的,不是国家机构。过去经济上捉襟见肘,生存艰难。”
然而钱很快便不是问题了。莫言获奖第二天,高密市委副书记万丽便亲临莫言文学馆视察。“市领导现在非常关注,”毛维杰说,“下一步肯定会有计划。”
扩馆方案正在迅速落实中,“未来在开放、管理、馆藏等方面,要让文学馆与莫言的大师地位匹配。”文学馆现有4个人,将来人手会增加。
伴随着莫言的获奖,莫言文学馆在全国文化界的地位大大提高,已收到了一些各地政府、文化部门交流活动的邀请函。可以预期的是,莫言文学馆开设的“红高粱文园”网站将受到更多关注,主办的《莫言研究》杂志发行量也会水涨船高。
命运发生扭转的不光有文学馆。高密人也从“诺贝尔事件”中发现了商机。在文学馆门口,当地的“莫言迷”张守云正在悄悄兜售《莫言书迹》。
在他的私家车后备箱内,藏着许多精装彩印的《莫言书迹》,每本叫价2000元。
“我们去年就觉得莫言一定会得诺贝尔奖,提前让出版社印了700本买断。绝对有升值潜力。”他同时表示,如果有人想收藏莫言的照片、书籍,可以与他联系。至于莫言的书法,“现在有钱也买不到”。
“现在莫言哪里还有时间搞这个?”他说。
在莫言得奖当晚,他蹲守其门口,终于得到了三个莫言的签名。“给多少钱都不卖。”[详细]
一楼第一个展览大厅中,挂着法兰克福书展上,莫言与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德国总理默克尔、中国作协主席铁凝的合照。 [详细]
不光莫言迷在寻找商机,当地政府也正在从“莫言得奖”事件中发掘经济效益。
其实早在得奖之前,莫言的小说迷和张艺谋的影迷便对“红高粱”向往不已。然而此次千里迢迢赶来的记者们却有些失望。平安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村庄,周围的地里种着庄稼,村子里住着人,胶河里零星漂浮着白色塑料袋,仅此而已,“没有莫言文字中那么美”。
没有随风摇曳的大片高粱地,前往莫言老家沿途,地里大多种着玉米、小麦和零星的棉花。村民称,因高粱没有玉米赚钱,农户多转种玉米。莫言在《红高粱》中构建的青纱帐王国,现实中已不复存在。
实际上,小城市高密正处于快速城镇化、工业化的过程中。如今,高密的主要经济支柱成了纺织服装、机械制造、食品和木器加工。
但是,问题来了。“高密没有品牌。”一位在市区餐馆打工的妇女说。她是青岛的下岗工人,青岛有青岛啤酒、海尔电器、海信和双星等名牌。而高密企业都属于中小型,加上今年产业普遍不景气,一些工人开始上三天班休息一天。
早在几年前,高密就提出了“文化兴市”的战略。因为没有名胜古迹,高密市曾打过晏婴牌,但效果不大。在这种情况下,“莫言”成为最珍贵的品牌。
2008年,胶河疏港物流园区成立后,高密市为园区提出了口号:“借莫言名气,打青岛牌,唱国际歌”。园区内的一家食品有限公司注册了“红高粱”品牌,生产干煸腊肉丝。
电影《红高粱》的拍摄基地就在园区内。2008年,一个高密当地老板计划投资3亿元,在拍摄基地打造红高粱文化旅游产业,但此后未有大动作。
2010年开始,高密市策划了一年一度的红高粱文化艺术节。
第一届的晚会上,除了莫言,市民们还看到了孙楠、毛阿敏、冯巩、张惠妹、屠洪纲、 李玉刚、撒贝宁等大腕。当天,市领导、企业家如数出席。虽然当天后排票价都高达280元,但连各乡都分到三五十张门票,很多人都用的是赠票。
第二届,大腕不来了,红高粱文化艺术节变成了农村土特产展销会,也卖扑灰年画 、剪纸、泥老虎。“没什么大的效益”,高密市民评价称。
然而,天降一个“诺贝尔”之后,一切便大不相同。
最新消息称,山东大学等单位筹备中的一个文学会议,已经放弃了曲阜,转投高密。预计邀请全国的学者。园区管委会则称,“红高粱”品牌已升值,红高粱文化旅游产业项目的开发步伐也会加快。
当地官员透露,高密市政府计划为莫言办一个庆祝活动,邀请另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山东省作协领导等参加。而高密官场流传的态度则是:莫言是高密的,也是国家的,庆祝活动怎么也得等中央先搞完,地方再搞。
莫言曾有一个愿望,就是把他笔下的高密,写成中国的缩影。他自谦称功力还不够。然而,在他得奖之后,这一心愿已经初步实现。起码这些“中国式庆祝”和“中国式规划”,颇有缩影的意味。
和摩拳擦掌的官员们不同,许多高密市民显得很淡定,毕竟经济发展是远期的事情。在茶余饭后,他们也高兴并自豪地议论莫言得奖,但关注点往往比较八卦,比如莫言战胜了日本人,再比如奖金很多,能买套大房子。讨论多日,话题已渐渐冷却。短暂的烟花过后,日子该怎么过仍然怎么过。
“只有你们这些文人才觉得是很了不起的事。”离开高密市时,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夜幕下,小城正重回平静。[详细]
在莫言文学馆所在的高密一中门口,悬挂起了庆贺莫言获奖的标语。[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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