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在城市务工的农民子女一样,22岁的魏雪侠被人们习惯性称为“二代农民工”。与此同时,她还属于另外一个庞大的群体,一些人把这个群体概括为“无地农民工”。所以,每当有人想将“农民”这个标签贴到她身上时,她总会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质疑对方:“没有了土地,我还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农民么?”
22岁的魏雪侠在上海的一家鞋厂打工。在安徽老家,她家没有土地。村里20世纪90年代最后一次土地调整时,她家因为没有缴足计划生育罚款而没能分到土地。后来先是父母进城打工,随后她自己也走进了都市的围城。和她年龄相仿的一帮孩子在城里和她成了要好的朋友,他们对于自己的人生几乎有着相同的态度:绝不回到农村去做一个农民了。
不仅孩子们这样想,他们的父母——许许多多种了半辈子地的农民也这样想。“加快城镇化建设”或者“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样鼓舞人心的标语几乎出现在每一个村庄。从宣传中,朴实的农民们似乎都看到了结束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方式的美好图景。像城里人一样过日子,和城里人共享现代文明,这比经过一年耕耘才能换来的丰收更诱人。
魏雪侠经常能够听到新来的同伴讲述他们家乡发生的故事。来自天津的小赵姐姐说,为建设环渤海农产品物流交易中心,他们村被征地600余亩,村民们为了能够多拿补偿,在短短十天内就把千亩良田变成了一片大树林,而上面的果树根本养不活,全都是为了政府征地评估用的。来自广东佛山的另一位姐妹则把他们镇上的工业园区形容成空中楼阁,耕地已经被征走了三年,可连个工业园区的影子都没有,好多农民都失去土地。
在推进农村城镇化的大潮里,类似的故事还有好多。可是这又让魏雪侠很疑惑,既然农村在城镇化,可是每次回老家,为什么村里还是那个破样子呢?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如以前。既然有那么多人为了享受城市化进程的好处而卖掉了相依为命的土地,可这些故事为什么听上去又都与人们的愿望背道而驰呢?
虽然魏雪侠和同伴们有着留在城市的共同愿望,但是她逐渐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她从来就没有多少土地观念,她已经习惯了飘泊在都市里,也许买不起房子,但她在努力融入这个花花世界。对于所有没有土地观念的农村孩子来说,他们的城市之旅是没有退路的,在他们试图抛弃对于农业的传统信仰而拥抱现代城市时,不幸的走上了一条前途凶险而又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魏雪侠没有回家的打算,她和父母都幸运的避过了金融危机的返乡大潮。但除了有一个留在城市的人生态度之外,对于未来她自己也很迷茫,因为她不知道回到没有土地的农村该如何生存。她更不知道,那片已经离开了很久的故土,那个已经被人们淡忘的乡村,在失去土地的未来,该如何生存。
22岁的魏雪侠没有多少土地观念,她已经习惯在都市里飘泊。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振奋标语中,她看到了结束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方式的美好图景。
编者按:在国家的宏大主题面前,个人命运往往渺小而琐碎。然而,之所以选择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些沉寂的个人史,是因为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无论从社会学、人类学还是历史学的维度来看,他们才是真实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