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反腐”风暴席卷全国 地方奇招应对

　　晚上9点，小梅按下了走廊墙上的开关，整个酒店二楼陷入黑暗。当天傍晚起，二楼10余间高档包房便空无一人。小梅说，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数日。

　　小梅是北京朝阳区一家高档酒店的领班。她在这家酒店已经工作了3年。因酒店装修豪华，菜品价位较高，所以酒店生意一般以公务宴请为主。

　　“往年元旦后，订餐电话就响个不停。”小梅说，从元旦到除夕前数日，是公务宴请的高峰期。聚餐名目多为宴请领导或者单位部门聚餐，消费高昂，“多的时候一顿饭要花几千元”。

　　在她的印象中，这类酒宴大家菜都吃得很少，相反酒喝得很凶。那时，酒店二楼的走廊上，各类的劝酒词、碰杯声、哄笑声从各个包厢中传出，混织在一起，吵闹不堪。

　　有一次，她在洗手间洗手台前遇到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穿西服，正在‘拧’领带，“他告诉我，为了逃酒，他不少酒都在洒在领带上了。”

　　然而，从去年十八大召开后，酒店的客流开始明显减少。酒店老板一开始还将原因归结为淡季，期盼着春节时生意反弹。“后来新闻里不断报道中央在提倡节约，反对公款吃喝，老板就说生意要够呛。”

　　果然，从去年12月开始，酒店生意每况日下，曾有单位定餐，但很快来电又取消，“老板已经给我们提前放假了，以往得一直忙到除夕之前。”

　　小梅并不打算年后换工作，她准备观望一阵，“谁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

　　同小梅所在酒店情况类似的还有北京多家高档餐厅。在这些餐厅门前，往年“车位难求”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

　　“过去一到过年过节楼前车子格外多，都是外地车牌，有些军车还乱停，头疼。”京滨饭店停车场的工作人员说，今年1月份开始，停车场每天都停不满，“早该管管公款吃喝的歪风，现在多好，车不多，停得都规规矩矩的，看着也舒服”。

　　除却取消的订单，一些酒店的服务员反映，现在吃饭打包的人开始增多。“以往都是那些家宴的客人喜欢打包，现在单位聚餐，结束时领导会命令大家打包”北京市海淀区一家高档酒楼的服务员小华说。

　　他记得那次点菜时，他向带头的领导推荐佛跳墙、海参捞饭等一人一位的菜品，“那领导直摆手，笑着说小兄弟你可不能害我”。

　　“舌尖反腐”不但改变着市场上高档酒店的用餐人群，也在影响着部委下属的招待机构。

　　大学生张明曾在军方下属的某会议机构实习。他所在部门负责会议的接待服务。他透露，以往开会前，会有领导提前打电话告知参会人数，接待部门便会按照人数准备新鲜水果，“米蕉、橘子、葡萄等是常见水果，还有就是时令水果”。开会时，组长会泡好高档茶叶，他们进去给领导倒茶。

　　十八大之后，情况变得不一样。“基本不备水果了，开会前会议方也会着重提出不要准备水果，茶叶也变成普通的袋茶，一人一袋，自己泡在杯子里。”

　　中央某部委下属的四星级宾馆，此前曾多次接待过部委内部领导。宾馆工作人员透露称，十八大后，高档酒宴上，燕翅鲍不再上餐桌，菜单上对应的位置换成了山珍虫草，但很快这些高档菜肴也很少有人点，领导用餐多采用分餐制。

　　北京发生的餐饮新风引发网民热议，很快各地媒体纷纷报道地方上对新政的反应。海南海口的酒店老板称“生意急转直下”，山东媒体称多家单位年会聚餐取消，茅台集团的一位代理对媒体透露：今年1月份不但没有团购客户，零散客户也少，销量至少比去年同期下降了30%。

　　在宁夏银川，居民李女士曾经头疼于小区停车场经常被临近一家海鲜酒楼的客人车辆占领，“下班都不愿回家，宁愿在外面转一阵，等那些车走了才好停车”。而今她停车变得很便利，“中央办了一件好事”。

　　该海鲜酒楼的主厨丰先生告诉记者，近期用餐客人相对往年已经减少了一半，酒店已经准备年后裁员，“以往吃饭的都是单位居多，都不是自己掏钱的”。

　　丰先生说，以往公款吃喝时浪费情况严重。最夸张时，一桌子酒菜，用餐人只吃了几块水果就走了。中央提倡节约后，打包的人开始增多，饭店特意为此订制了打包盒。

　　“咱们中国餐饮最浪费！咱们花样多，中国人七八个人点几十道菜，摆那看。全浪费了。一桌七八千，人能吃多少？我们不是胡说，一人吃一碗米饭，五两米饭正常人就够了。此外还讲究什么雕刻、装盘，就是好面子”。丰先生的师兄在迪拜工作，“那边多有钱也没这么浪费，做菜都是现来现做，以例位上菜，包括会议餐”。

　　丰先生已经投身餐饮业十余年，师兄弟遍布全国。他说这次的反对公款吃喝对餐饮业影响很大，各地朋友都反映了相同的状况，“我有一个朋友在西安，他们去年是每天七八十万营业额，现在只有五六万。”

　　虽然对工作有影响，但丰先生说，从他个人角度，他衷心支持中央这一决策。

　　新风劲吹之下，各地公款吃喝铺张浪费现象明显减少。然而，在一些地方，应对的伎俩却随之而生。

　　今年1月，《新京报》曝光了公款吃喝躲进了各地驻京办现象。而在记者的走访过程中，一些酒店服务员透露，店内仍有小规模的公款吃喝，但相对往年，官员们的保密意识更强。

　　“现在有领导请客，领班一般会安排一名专职服务员守在包间门口，其他服务员不得进入，有人中途入席也要核对订餐人姓名，就像对接头暗号”北京北四环附近一家高档酒店服务员称，这类酒宴官员多会自备酒水，有时会要求发票分开开写。

　　辽宁省一地级市高档酒店领班透露，当地节前流行“送菜上门”，“领导会提前点好菜，我们做好，然后送到他家中，说实话他家客厅比酒店装修的都好”。

　　此外，当地开始盛行酒宴躲入不对外营业的国营招待所，“门口会有人严查用餐人身份，最近这些招待所正在高薪挖高档酒店的大厨，薪酬开的很高，说是临时工，只是为了应对过年这一段”。

　　而在重庆，一名公务员透露，一些单位特意将年会聚餐安排在深山之中的度假山庄进行，“没办法，最近风头太紧”。

　　对于这些现象，有评论人士称，公款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的问题由来已久，革除这一陋习也绝非一日之功，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要求，势必招致一些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的变相抵制。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范柏乃则建议，应将吃饭与报销分离开来，饭店不再为官员开发票，而是设立公务报销中心，对官员用餐消费进行公开监督。

　　除却这些制度上的建议，学者呼吁从理念上根除大吃大喝的土壤，“要引导社会形成这样一种舆论，大吃大喝的招待方式是落后的、愚昧的、老土甚至是荒诞的方式。简单节俭的吃饭方式与低碳生活、环保理念一样，符合国际观念，是时代的潮流。”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于长江对媒体称。

　　对于政府和公众而言，反对“中国式剩宴”将是一场长期的战斗。然而无论如何，十八大后的新政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1月底，领班小梅拿到火车票准备回老家过年。她说，几年来她都是在春运最紧张时回家，有一年父母还特意来北京陪她过年，“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安静的好年”。

　　（部分受访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