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抓可以有现成的解释：打击寡头势力，清算私有化历史等等，但更重要的也许是如何将消极影响降到最低

　　文/田冰

　　当地时间10月25日清晨5点左右，一架图-134飞机在新西伯利亚的托马切沃机场刚一降落，即被全副武装、身着迷彩服的俄国家安全局探员和特种部队的士兵包围。为首者对“尤克斯”石油公司行政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宣读了拘捕令，这位年届不惑的俄罗斯首富平静地说：“好，走吧”。

　　也许他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感，8月时，他已经接受过一次传讯。

　　第二天，俄总检察院新闻发言人证实，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扣押在莫斯科，因为他拒绝在10月24日出庭接受总检察院的调查，所以不得已采取了强制传讯。

　　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律师则反驳说，即使出庭通知在他手上，他也不可能亲手交给总裁，因为总裁那时在外地出差。律师说，他已经按规定以书面和打电话两种形式及时通知总检察院，但没想到拘捕事件还是发生了。据悉，霍多尔科夫斯基是在乘坐专机从下诺夫哥罗德市前往伊尔库茨克市途中，在新西伯利亚机场加油时被扣押的。他原计划于27日返回莫斯科。

　　霍多尔科夫斯基将面临6项指控：诈骗、侵吞他人财产、拒不执行法院判决、以欺骗手段损害私人财产、偷税逃税、伪造公文等。加上此前已被关押的该公司股东列别杰夫所涉及的经济纠纷，“尤克斯”案件的起诉金额达10亿多美元。

　　霍氏其人

　　1965年，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出生于莫斯科一个普通市民家庭。和俄罗斯其他富豪一样，他的发家史打着深深的“私有化”烙印。

　　1986年，颇有人缘的霍多尔科夫斯基被选为共青团莫斯科市伏龙芝区区委副书记。第二年，霍多尔科夫斯基利用自己的关系，亲自出面搞了个“青年科技创业中心”，实际上也就是倒卖一些紧俏物资，这让他发了笔小财。

　　1989年，颇具经济眼光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已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立志大干一场。当时，俄罗斯的金融领域处于混乱无序状态，只要是银行就能“日进斗金”。霍多尔科夫斯基和朋友合股开了“梅纳捷普”商业投资银行，从此，事业如日中天。

　　1995年，“梅纳捷普”银行以3.5亿美元的价格购进“尤克斯”石油公司78%的股份，霍多尔科夫斯基成为第一大股东。在其操作下，“尤克斯”石油公司很快包装上市，目前市值高达320亿美元，是俄罗斯最大的私营石油公司。2002年，38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向外界公布了自己所拥有的公司股份——36.3%，价值约70亿美元。

　　今年8月份，俄罗斯反垄断政策部批准“尤克斯”石油公司与“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合并，其市值将高达400多亿美元，石油日开采量320万桶。在《福布斯》评选的“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十大富豪”名单中，霍多尔科夫斯基名列第七。

　　热心政治惹祸？

　　“其实，针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打击并不意外”，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所长、博士生导师邢广程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以前，霍多尔科夫斯基并不热心政治，同克里姆林宫主人的关系比较疏远，其经营也比较规范。但是随着钱包的鼓涨，霍多尔科夫斯基开始同政府唱反调。在经济上，他要求进一步自由化，反对政府干预；在政治上，他支持“亚博卢”集团、俄罗斯右翼联盟、俄罗斯共产党等反对党参加杜马竞选。今年9月3日，普京宣布国会选举将于12月7日举行。霍氏也随即宣称，他将继续捐钱资助反对普京的党派。在10月初，俄罗斯选举委员会国家杜马议员候选人登记的最后一天，“尤克斯”公司出面协助办理了俄共区域代表和政党代表的登记。

　　在外交上，他亲近美国，批评政府对伊拉克战争的立场，呼吁向美国靠拢，反对与欧盟亲近，这早已使政府恼火不已。而且霍多尔科夫斯基本人也放出口风，有意从政，更引起克里姆林宫的警惕和不安。俄罗斯有句俗话，“如果拥有30亿美元，在俄罗斯没有办不成的事”，霍氏的身价早已不止此数。

　　普京在上任初期曾发出警告说，寡头政治将成为历史，俄罗斯企业应向社会做出更多回报，意在警告那些寡头要远离政治。另外，普京本人也在考虑俄罗斯政坛的未来走向。2004年的总统竞选应该毫无悬念，但两届总统之后，年富力强的卸任者不会容忍有另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介入政治。

　　但是霍多尔科夫斯基依然我行我素。今年9月，霍氏买下了莫斯科的旗舰报纸《莫斯科新闻》，聘请专爱批评普京的名记者叶夫根尼·基谢廖夫做主编。《莫斯科新闻》是一家持反政府立场、经常曝光政府丑闻的周报，在国内外影响颇大。莫斯科政治分析家罗哥夫认为，霍氏此举意在把反政府的自由派团结到“尤克斯”周围，同时也可以为自己的政治观点建立一个宣传渠道。这无疑犯了普京的大忌。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关贵海副教授则认为，“处理”霍氏，除上述原因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金钱”问题。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俄罗斯的政治环境较为独特，并非只有经济行为才需要资金。“尤克斯”与“西伯利亚”的合并，至少产生两个效果：本来就不怎么买政府账的霍氏在更加壮大以后，俄当局将更难对其进行驾驭；两家公司的交易必然产生一笔巨额资金，它是流向市场，还是成为某人2008年总统竞选的基金？这不能不引起总统身边一些人的兴趣。更要命的是，霍氏还想把公司的一部分股权出售给国外公司。此举更加激怒了一些人。冲突在所难免。

　　俄右翼力量联盟主席涅姆佐夫对此评论道：“如果这家公司（对政府）采取溜须拍马的立场，那就什么威胁也不会和它有关。”

　　政府要“清算历史”？

　　实际上，从经济纠纷的角度看，“霍案”9年前就已经被法院审理判决。此时翻出旧账，不免引起人们种种猜疑，政府是否要重新“审视历史”？人们担心政府要清算上世纪90年代私有化时期国有资产交易的历史。几乎没有人在当时是“干净”的——所有的大小富豪都是利用私有化契机，通过低价收购国有资产，在短时期内攫取了最大利益。

　　邢广程分析说，俄罗斯政府的行动并不是要否定现存的私有化模式，回到以前的老路上来，它只是给寡头们一个警告：要按理出牌。如果真要重新梳理旧账，就会涉及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有可能因经济问题引发政治上的动荡，导致社会混乱，从而破坏俄罗斯近几年好转的经济、政治环境。相信俄罗斯政府会考虑到这些因素。

　　据俄罗斯《文传电讯社》分析，如果处理不当，“尤克斯”案件将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某些消极反应，如打击国外投资者的信心，股市下挫，“市场反应将会类似1998年的8月危机”。同时，境内私人资金将大量外逃。在7～9月份，俄罗斯私人资本已流出70多亿美元，严重影响到俄罗斯的经济、金融领域。

　　“对于俄罗斯来说，有一个问题很值得深思，是打击富商寡头重要，还是惩治政府官员的贪污腐败行为更重要？”曾留学俄罗斯的关贵海深有体会地说：“一方面，俄罗斯打击利益集团的不法行为，规范市场，优化国内投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但另一方面，俄罗斯政府官员目前的贪污腐化行为更应该整肃。否则，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大环境不会根本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