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9月11日,美国遭受严重的恐怖袭击,其影响波及了世界特别是与美国唇齿相依的加拿大。中国文化报记者亲身感受了“9·11”恐怖事件给加拿大带来的恐慌,并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使读者可以更为深切地感受这次事件对北美的恶劣影响。
飞机在阿拉斯加上空徘徊
9月11日上午,对美国乃至北美人民来说是个特别令人伤心的灾难之日。而记者恰巧就在这样一个令人恐怖的日子来到加拿大,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时光。
记者于9月11日北京时间下午16时15分乘加拿大航空公司的AC3030从北京赴渥太华访友,计划从温哥华转机。恐怖爆炸发生时,我们乘坐的飞机正在飞越美国阿拉斯加上空,这是北京前往加拿大的必经之地。此时,机长突然对乘客发表了一则不同寻常的广播,骤然打破了机舱里的平静气氛。机长用平静而低沉的语调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由于美国航空管理局与我们出现了一些不一致,我们的飞机现在不能继续往南飞了,将在1小时40分钟之后在阿拉斯加的一个机场降落。我们需要等待地面的通知,确定究竟在哪一个机场降落,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及时通知大家。”
此后的两三个小时内,机长不断地广播,降落阿拉斯加的时间也不断地被推迟。从机长的广播中我们得知,机长希望在民用机场而不是军用机场降落,因为民用机场可以提供食宿。我们还得知,不必担心飞机在阿拉斯加上空盘旋的时间过长,因为我们的飞机上有足够的燃油。
乘客们在悄悄地议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经常乘坐加航航班的加拿大乘客也一致表示,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一位空姐颓然地说,她飞了很多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很多乘客都在看表,算时间,因为许多人要在温哥华机场转机,时间非常有限。我在温哥华转机的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因为将在那里入海关,所有行李必须提取出来接受检查,2个多小时本来就是刚刚好的时间,每耽误一分钟,就意味着将耽误换机,发生难以收拾的局面。
这时,谁也不会猜到事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们的飞机是因为温哥华机场大量临时接收美国的国际航班而机满为患,一度拒绝了我们飞机的正常返回。更想不到,我们也将成为数百上千架滞留飞机中的“落难”乘客。
两个半小时之后,机长终于告诉大家,我们可以飞越阿拉斯加了,他开始说,要在加拿大西部某个小城的机场降落,后来又说,可以飞往目的地温哥华了。机舱内的大屏幕动态飞行示意图显示,飞机在往东飞了一段距离之后,调头向南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我却依然无法消除不能及时转机的焦虑。当飞机于温哥华时间11日13时多即比预定时间晚两个小时的时间安全降落温哥华国际机场的时候,我们才从被蒙在鼓里的状态解脱出来。高大英俊的加航机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广播,他告诉乘客,刚才发生的一切,起因是今天上午美国发生了恐怖事件,因为怕乘客惊慌而暂时没有告诉大家。现在,温哥华机场由于临时接收了几十架美国的国际航班,已没有空闲登机口,他感谢乘客的耐心等待。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等到了一个登机口,可以开始登机了。我多次不安地问机长和空姐:被耽误的时间怎么办不能及时转机怎么办他们都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说,他们也不知道,去问地勤人员吧,“地勤会告诉你们怎么办。”
后来我们得知,此时,所有美国的国际航班全部紧急降落在了加拿大的各个机场,东部临近美国纽约的加拿大机场更是机满为患,哈利法克斯机场每一平方米都停着飞机,而且,北美已全部禁飞,美国和加拿大的机场全部关闭。我们大概是当天可以返回温哥华机场的最后一架飞机了。与降落阿拉斯加和许许多多不能于当天返回加拿大而滞留国外的加航和其他航空公司的飞机相比,我们还算是幸运吧。
机场“难民”的日子
安全降落温哥华国际机场之后,所有乘客显得异常肃静。我这时有一种冷冷的不祥预感,觉得一切都会与平常有所不同。机长在舱门口最后目送着每一名乘客走下飞机,而我们也心绪不定地一一向机长说再见。我同情地想,机组人员本来很正常的工作生活因不期而遇的劫机恐怖分子的存在而不得不时时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而就在不久之前,又有不少他们的同行,包括8名飞行员和几十名机组成员殉职,那爆炸的4架飞机上一共有226条生命。
进入机场后,我们每一个人都按照惯例询问在何处提取自己的行李,忙碌的机场地勤一遍又一遍表情严肃地告诉乘客:“没有行李机场现在已经关闭。问他们何时能飞,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人知道。”机场内乱哄哄地涌动着不知所措的乘客,数量有限的磁卡公用电话旁排起了长队,不少人一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一个中国长相的地勤很同情地注视着我们,当我问她估计什么时候能恢复飞行时,她还是一脸严肃地摇摇头:“没有人会知道。”她说,事情发生得太大了,估计死亡人数至少5万,温哥华机场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糟糕状态,一切都变了。尽管心中十分焦虑,但我还是欣赏地发现,机场内乱而有序。挂着胸卡、数量很多的工作人员紧张麻利地疏导着人流。这时,一个灰白头发、南亚长相的工作人员招呼大陆和台北的旅客随他去取自己的行李,取完行李之后,他说可以送我们去机场酒店住宿,但这次是非常时期,加拿大航空公司不负责任何费用,一切食宿由旅客自理,而且,全北美都是如此。听他这么说,不少身上没带多少钱的旅客只好一个个迟疑地退出了去酒店的队伍。
由于未来的一切事情都不确定,不少在温哥华举目无亲的旅客心中非常彷徨。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一个梳着短发的中国女孩急得直涌泪花,她本打算从这里转机去美国考察工作,对方接待一切,身上大概100美元也没有,又不会讲英文,一个劲儿地追着我问:“你去哪儿?”是啊,我去哪儿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由于此行我只有一个星期在加拿大,计划5天后返回,这样白白耗着真是麻烦。想到很有可能就这样被困在温哥华机场而做不了任何事情,真令我油然生出一种绝望。
正彷徨间,猛然看见刚才在飞机上坐在我旁边的加籍华人李女士,刚才的“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两人都有一种见到熟人的兴奋,仿佛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我们立刻决定结伴同行。推着行李过安检时,在电脑监视器扫描下我很容易过了关,而李女士的3个箱子都被安全检查员警惕地拦下,两个安全员上来要求她把所有箱子打开。我站在一旁等她,看见安检员从她的箱子里查出一支用布包着的玩具手枪,心里正想着“这不过是支玩具枪”时,安检员又搜出了一支又一支玩具仿真手枪,一共竟有10支手枪、1支仿真冲锋枪。天哪,往台子上一摆,真令人恐怖。安检员生气地与李女士争吵,要走了她的加拿大身份证,看来她要有麻烦了。更糟糕的是,李女士还带了一包牛肉干而没有申报,在疯牛病的阴影下,这将是挺严重的问题。见到一位来得晚些的安检员猛然看见台子上的一堆枪那一脸惊恐的表情,李女士知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她让我先走,说别等她了。她嘟囔说,都是大儿子非让她带这种玩具枪,并已经答应了他的小朋友,否则要知道撞上这么个日子,带这么多“枪”不是找死吗虽然后来对她的处罚只不过是没收了全部玩具枪和牛肉干并罚款100加元,我还是心有余悸地劝李女士:“别再引导或怂恿儿子玩枪了,美国校园枪击案主不都是从玩玩具枪开始的吗?”李女士点点头,喃喃地说,也许这是一种天意,不让儿子玩枪了。
机场里的人越来越少,听说机场四周布满了警察,只许出不许进,我们一时都失去了主张。出站大厅里的一台电视机的CNN新闻反复播放着纽约世贸中心被第二架飞机撞毁的镜头,越看越令人浑身发凉。所有的滞留旅客都从电视里了解了事件的整个过程。我们傻坐在机场的电视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关于爆炸案的现场采访,每个人面部的表情都很复杂,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反而感谢上帝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不是那些牺牲者。
我一直在温哥华机场被困50多个小时。在这里,我看到了无数的焦虑和伤心的眼泪。一位在加拿大工作的德国女孩因她所乘坐的航班被取消而失声痛哭,她是想赶回慕尼黑给自己的父亲过生日的,一时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一位南非女孩不停抹眼泪,她赶来加拿大与丈夫庆祝结婚纪念日,这下庆祝不成了。一位亚洲老人心脏病突发,亲人拿着医院证明恳求加航早点恢复飞行,工作人员的回答只有“NO”。听说多伦多机场那天滞留了约3万旅客,加拿大各大城市旅馆全部爆满,连教堂里都睡满了人,学校也成了救济所。太多太多的人平静的生活被无情打破。
一位台湾来的教授好心地告诉我,他在慈善机构安排的免费地铺上睡了一夜,让我也可以去睡地铺。几位衣冠楚楚的加拿大和其他国家旅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用纸箱拆成的硬纸壳“被子”。
我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发呆,但是仍然由衷感叹这里良好的秩序。我们这些机场难民可以不时领到免费矿泉水,总有三五成群的警察在附近替我们巡逻。
当我们终于熬到13日下午加航部分恢复班机,可以办理重新确认机票手续时,面对的则是几百上千米的长队和要等几天后才能走的机票确认。多伦多机场办理登机卡的队伍竟长达2公里。当李女士确认了16号星期天的机票时,她几乎气晕过去,她真不知道这几天该怎么过才好,而她的两个小儿子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在电话里哭着要妈妈。我确认了14日飞往渥太华的机票。望着沙丁鱼罐头一般的机场大厅,我再次由衷佩服加拿大人的修养,他们没有疯掉,而是默默承受着灾难之痛,无望地排着似乎永无尽头的长队。
令记者欣慰的是,在作为机场难民的日日夜夜里,我驻加使领馆文化处组的领导和同志们给予了我可贵的精神安慰和支持,我的加籍朋友NellyNg也给予了热情无私的帮助。而且,加航的一位地勤人员南希女士,还开着她的私家车,拉着我和我那两个因机场存包处爆满而无处存放的沉重的箱子,游览了温哥华浪漫迷人的市容。她说不希望第一次来温哥华的我对这个城市不识真面目。正是他们,使我的被困温哥华时光有了些许光亮。(中国文化报张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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