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庆救国难?
2002年7月4日,美国迎来“9·11”劫难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在美国人第一次同时用欢呼和眼泪表达爱国情绪的特殊国庆节日里,枪击事件与焰火表演赋予了它双重含义———某种延续、某种开始。
□本报记者 吴蔚
“预警”给民众生活带来什么?
7月4日的国庆焰火表演,也是美国人表露爱国情绪的表演。
对于20岁的吉姆·哈里森来说,到华盛顿来旅游是他暑假很重要的一项活动。他从芝加哥坐飞机到华盛顿,这架飞机的上座率将近9成。
哈里森认为,大部分人都与他一样,觉得该坐飞机还是得坐,毕竟自己开车跑这么长一段距离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虽然他每天都能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大量关于恐怖袭击的安全警告,唠叨着关于在“9·11”事件之后的第一个国庆即将到来之前乘坐飞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但他并不怎么觉得这会对他的出行安排有什么影响。
哈里森准备到华盛顿呆两个星期,过完国庆就回去,他认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能够参加国庆庆祝,对自己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这与记者到美国之前,想象中的美国公民的想法不太一样,因为看过这么多关于美国笼罩在恐怖袭击威胁之下的报道之后,总感到在这种密集警告轰击下的生活多少会有些压力。
但到美国之后,渐渐感受到仿佛有两个美国存在。
7月4日以前,打开电视和报纸,内容总免不了与安全挂上钩,使用AOL的专用工具拨号上网,连通后,一声“Welcome”,然后就送上一则阴影笼罩下的华盛顿纪念碑的图片。
6月28日,记者在华盛顿纪念碑与国会山之间的草地上参加“丝绸之路民间艺术节”的采访活动,不远处的国会山4楼一间办公室冒出浓烟,里面的200多名工作人员在20分钟内被紧急疏散,效率应该说是非常高了,而CNN等媒体却在人员尚未疏散完毕就已到场,拍摄下了人员撤离的画面。
7月2日,《今日美国》披露的一份来自美国交通安全管理委员会(TSA)的内部报告显示:TSA使用仿制炸弹、枪械以及其他违禁品混在普通行李中对机场的检查进行了测试,美国主要机场漏过了超过40%的违禁品,即使是历史记录最好的几家机场,也让将近10%的武器过了关。
美国媒体对安全问题的高度关注开始于今年5月左右,当“9·11”事件过去半年之后,美国主流社会开始反思“‘9·11’之前出现的恐怖袭击预兆是否得到足够的重视?”、“如果获得足够重视,“9·11”的悲剧是否不会发生?”、“谁应当为未能及时采取措施制止‘9·11’悲剧的发生负责?”
这些反思让总统布什和联邦调查局局长罗伯特·穆勒置身“预警门”的丑闻漩涡之中。但随后政府部门和媒体却陷入了一种矫枉过正的误区,不断出现的各种安全警报让人怀疑美国会否成为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国家。
这种安全警报高度密集的冲击一方面让人担忧美国的安全,另一方面却营造着一个“狼来了”的游戏,普通的安全警示让人很难再保持真正的警觉。
但7月4日当天,洛杉矶机场发生了枪击伤亡事件,很长时间里,各大媒体却只作了一则简单的事件报道。在长达一天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枪手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行凶,是不是跟恐怖主义有关联。后两个问题,直到截稿时为止仍然是个谜团。
当悲剧发生前,它不停地被谈论着,但当它真正发生后,人们却发现自己仍然对它是那么陌生。
国庆焰火表演中有人抱头痛哭
走在美国的街道上,很难发现媒体的警报真正起到了作用。
记者7月2日到达纽约,7月7日离开,在这座被“9·11”事件遗留下最悲痛记忆的城市里度过了美国国庆日,却发现国庆前-国庆-国庆后这种似乎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时间划分很难在街道上找到痕迹,只能发现在国庆日当天,街上大部分商店挂上了“独立日停止营业”的牌子,国庆过后又重新开张。
如果再仔细一点,则会发现街头建筑物上大多斜插出一杆星条旗,国庆过后好几天也没有摘下去,不知会不会继续挂下去?
7月4日夜晚,纽约东河岸边挤满了观赏国庆烟花表演的人,大量维持秩序的警察不断在旁边呼吁人群“往前走,保持移动”,但数以十万计的人流只能在那里停滞不动,因为除了往回走,很难找到任何移动的空间。
那天天气特别闷热,拥挤的人群又更加重了闷热的程度,在表演开始前,大多数人都已经汗流浃背了,却没见到几个挤出人群的人。表演进入到高潮,原本用星条旗垫地坐在地上的人开始不停跳跃,挥舞手中的国旗,也有人开始唱歌,后来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还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向着警察欢呼,而周围的警察静静地看着人群,或者看着远处绽放的焰火。
《纽约时报》的珍妮·莫尔认为,这些就是“9·11”之后在各主流媒体反复出现的那个词“Patriotism”的表现。这个词一般翻译为“爱国主义”,但莫尔认为,美国的“爱国主义”有些特别,因为美国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国家,大部分公民对美国缺乏在文化根源上的“祖国”认同,而美国中央政府的控制力相当小,一般公民除了纳税之外基本上很少与政府打交道。
莫尔说:“9·11事件”之后,美国人开始重提“爱国主义”,行动上则主要体现在对政府及国家机关的关注和支持上,尤其是纽约警察和消防员在悲剧发生后的出色表现,赢得了绝大多数民众的支持。因此,越是临近国庆,“爱国主义”越是成为一个热门词,布什政府的支持率也在不断上升。而“9·11事件”之前,人们提到“政客”,总是带有调侃和贬义的味道。
莫尔还认为,从国旗和国歌上也能看见“爱国主义”所起的作用。每年国庆日,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广场上都会插满世界各国的国旗,而今年则是清一色的星条旗;往年的国庆烟花表演,看的人也不少,但绝少会高唱国歌,更无法见到痛哭的场面。
这一借用著名的“山姆大叔”形象的海报,在“9·11”事件之后的美国随处可见。
“山姆大叔”海报流行大街小巷
在“9·11事件”已经过去10个月的今天,美国人谈得更多的是这个事件对美国带来的影响以及今后的重建工作。美国精神是否因这个事件而改变成为一个受到广泛关注的话题。权力制衡是美国政治的基础,但在“9·11事件”之后,总统布什的权力越来越强大,这是否会打破权力制衡的原则?权力制衡的原则是否应该恢复到正常状态?
在回答记者这个问题时,美国公共事务助理国务卿兼外交部发言人理查德·鲍切尔这样说:“权力制衡的确是我们的政治基础,我们现在仍然在坚持这一点。但我相信在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遭到袭击之后,国内每一个人都受到了冲击,我相信我们达成了很多共识。我想国内每一个人都同意我们应该作出反应,每一个人都同意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制止这种恐怖主义行为,以防止它再次发生。因此,美国总统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回顾美国历史,我们能看到,在战争状态下的美国总统会获得比和平时期更加大的权力。在“9·11事件”之后,布什总统很快宣布美国正处于一场对抗恐怖主义的前所未有的长期战争中,似乎这正成为总统权力坐大的依据。但事实上,这场“对抗恐怖主义的战争”并不是一场真正法律意义上的战争,不是通过国会同意正式宣战的战争。
从这个角度看,这其中的“战争”是与“对抗毒品的战争”中“战争”一词同属比喻的意义。考察这种比喻意义上的战争心态对美国社会的影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在华盛顿每一个地铁站里都有一张显眼的海报。这张海报借用了那张著名的“一战”时期军队征兵的海报上的形象,只是那个用手指着往来人群的山姆大叔的要求由“我需要你加入美国军队!”变成了“国会议员们:我需要你们推行一套基于美国价值观的对外政策!”
最近这个海报广告在美国很多场合都能见到,甚至连在报纸上卖巧克力奶的商人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构思”。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来众多政府官员在不同场合下刻意表现出与中东、中亚等地区进行交流和沟通的姿态。
国务卿鲍威尔为施密森学院组织的“丝绸之路民间艺术节:连接文化、建立信任”活动揭幕并发表了讲话;而联邦调查局局长罗伯特·穆勒则力排众议在本年度的“美国穆斯林委员会年会”上发表了受到示威打断的讲话。
在“9·11事件”之后,美国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茫然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么恨我们?”作为一个国民普遍对美国之外缺乏了解的国家,现在美国正从解释“他们是谁”开始了漫长的沟通和交流工作。
美国国庆日前夕,记者参观了下曼哈顿发展公司,这个今年4月人员才刚刚到位的公司,掌管着美国总统和国会批准拨出的27亿美元的建设发展资金,将在今后10年的时间里,恢复和重建备受“9·11事件”创伤的纽约下曼哈顿区。
该公司的职员向记者介绍,现在重建工程已经展开,但在今年5月23日举行的第一次公众听证会上,与会的800多名普通市民在是否重建世贸大厦问题上仍然没有达成共识。他们将在7月20日召开预计有5000名普通市民参加的第二次公众听证会,但估计在这个问题上依然不会达成共识。
透过下曼哈顿发展公司的玻璃窗,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在旁边的世贸大厦遗址上,地铁等公共设施的重建工作已经展开,但原先坐落着世界第一高楼的地方,依旧是空白一片。
如果说世贸大厦的重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美国“后9·11”秩序开始恢复和重建的话,那么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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