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

　　●近年来，事故“瞒报”性质特别严重的案例已发生数起，瞒报事故已成为一个带有普遍性的严重问题。它实际上涉及到我们的政治体制当中存在的一些宏观性的问题

　　●我们的各级政府是人民政府，人民政府首先应当对人民负责任，体现“责任政府”的理念。其中一个基本的问题是提高政府工作的公开性和透明度，让人民知道他们应当了解的信息。各级政府有责任、有义务确保公民的知情权

　　●公民的知情权不容剥夺。要确保这一点，新闻媒体肩负着光荣而神圣的使命；而要从根本上杜绝各种“瞒报事件”的发生，建立现代民主政治所要求的“透明政府”和“责任政府”，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了

　　发生在3月19日的辽宁省海城市数千名学生因集体饮用了“学生豆奶”而中毒的事件，直到新闻媒体揭露，才在事发20天后进入公众和中央领导的视线。在中央政府严令调查和全国媒体围追堵截之下，海城市政府才不得不于4月9日对外宣布已经有2500多名学生出现了腹痛、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事件披露后，舆论哗然。

　　这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近年来，事故“瞒报”性质特别严重并且也早已众所周知的案例如：2001年7月17日发生在南丹的特大透水事故中，当时的县委主要领导人置面临死亡威胁的81名矿工的生命于不顾，上演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隐瞒事故真相的惨剧；2002年6月22日山西省繁峙县义兴寨金矿发生井下爆炸事故，造成37名矿工遇难，黑心矿主为瞒报事故抛尸荒野、焚尸灭迹，而繁峙县政府做出的调查结论竟是“两死四伤，34人安全撤离”。另外，从1998年至2002年5月，山西省河津市共发生14起煤矿事故，死亡95人，其中有7起被瞒报，瞒报死亡人数84人。山西省省长严厉痛斥了事故瞒报行为，认为瞒报事故已成为一个带有普遍性的严重问题。

　　为什么“瞒报”现象已成为一个带有普遍性的严重问题？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官僚主义、腐败来解释了，更不能就事论事地加以分析、头痛医头地提出对策。它实际上涉及到我们的政治体制当中存在的一些宏观性的问题。这个问题说到底，是我们一些地方的民主政治建设还不能够适应人民群众的需要，不能够适应我国现代化发展的需要。

　　我们的各级政府是人民政府，人民政府首先应当对人民负责任，体现“责任政府”的理念。其中一个基本的问题是提高政府工作的公开性和透明度，让人民知道他们应当了解的信息。各级政府有责任、有义务确保公民的知情权。但是，我们的有些政府官员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上述“豆奶事件”中，海城市以至鞍山市政府对上的渠道据报道还是畅通的，但对下的信息则被滞塞，没有人正式告诉老百姓发生了什么和政府正在做什么，这至少是导致群众愤愤难平的重要因素之一。直到家长们做出堵塞道路等过激举动后的4月4日下午，政府才以信访办的名义，第一次与上千名家长对话，这已是事件发生的17天后。我们的一些政府部门只对上负责而不对下负责，这就是问题的实质。这从一个侧面也深刻说明了我们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和关键性。

　　党的十六大提出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目标，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需要我们作出艰苦的努力，特别是要通过具体的制度设计、制度创新、制度安排和制度建设，切实保障普通公民的参政权、选择权、监督权和评价权，让各级人民政府真正对人民负责。而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广大民众的知情权。知情权是普通公民最起码的政治权利，如果连知情权都没有，又如何让人民群众进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监督和民主管理？又谈何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上述形形色色“瞒报”事件的实质，就是剥夺了广大公民的知情权。

　　剥夺公众的知情权，据说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中最通行的说法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民众恐慌和紧张，影响社会政治稳定。果然如此吗？我们看到的情况是，在海城“豆奶事件”中，由于当地政府隐瞒消息，使得有关学生中毒的各种说法在当地不胫而走。有的说，那些学生中的是黄体霉菌的毒，潜伏期长达几十年，一旦发作就要命；有的说，已有3个孩子死亡，还有孩子眼睛瞎了……各种流言传说，使学生家长们人心惶惶，心急如焚。新华社记者在当地采访后不无忧虑地说：海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不信任，不信任的对象是政府官员，还有媒体记者。在新华社记者到达海城后，几乎每天的采访都可以听到这样的话：“你们记者被收买了，政府到底给了你们几十万？”难道这会有利于消除社会恐慌、维护社会稳定吗？

　　说到这里，我们真要感谢那些仗义执言的记者们。如果不是一些记者坚持不懈的追踪报道，这么大的“豆奶事件”也许就石沉大海，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类似的情况实在太多。在“6·22”矿难发生后，繁峙县政府于6月23日作出的“两死四伤”的调查结论一直持续到6月30日。诚如山西省委书记所说：感谢新闻监督，如果没有新闻舆论披露出来，至今大家还被蒙在鼓里。

　　人类政治文明的经验揭示出，新闻监督是民主政治的一块基石。最近中央领导同志指出，要从贴近实际、贴近群众、贴近生活入手改进新闻报道工作，把体现党的意志同反映人民心声结合起来，多报道有实在内容、有新闻价值的事情。这或许就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公民的知情权不容剥夺。要确保这一点，新闻媒体肩负着光荣而神圣的使命；而要从根本上杜绝上述各种“瞒报事件”的发生，建立现代民主政治所要求的“透明政府”和“责任政府”，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了。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政治学与行政学研究所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