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一“办公室大盗”八次入狱 偷遍各部委机关
| |
| |
2003年1月22日03:33 北京青年报
| |
|
文/本报记者
他曾想过,到手10万元后就洗手不干,后来这个目标一再被提高,20万,50万,欲罢不能。
万岂从16岁因盗窃开始被司法部门处理,直到47岁第八次入狱,可谓屡教不改。他几乎偷“遍”了本市各大部委机关的办公室,甚至被冠以“办公室大盗”。之所以选择对国家机关的公职人员下手在于他了解了这个群体,虽然他们包里不会带太多的钱,但是容易得手,因为他们在办公室里的警惕性最差,他们想不到会有人到办公室里去偷。因此万岂作案的时间基本是周一至周五各单位正常上班的时间。
贪欲就像一剂毒药,毒瘾越大,陷得越深。
万岂,男,47岁,初中文化,曾经八进“宫”,7次因为盗窃,一次因为诈骗。8次入狱累积在狱中服刑已达25年。其最后一次入狱是因在1996年2月至4月间先后入室(多为办公室)盗窃5起,窃得BP机、手机、现金、存折等物品总价值人民币8万余元,被判处无期徒刑。1997年入本市第二监狱服刑。
他曾拒绝参加计分考核和劳动改造
万岂从16岁开始被司法部门处理,他几乎偷“遍”了本市各大部委机关的办公室,被他偷窃过的公职人员数以千计。由于多次进“宫”,更由于在狱中服刑时间长,加上他一直不思悔改,在狱中几成“名人”。
在万岂的简历中记者看到了这样的记载:
1972年10月--1979年2月,清河农场强制劳教;1979年2月--1979年5月,团河农场教养;1979年5月--1983年9月,清河农场服刑;1983年9月--1986年9月,青海农场服刑;1987年4月--1989年4月,青海劳动教养;1990年3月--1993年3月,青海教养;1994年5月--1995年5月,本市东城看守所服刑;1997年11月至今,北京市第二监狱。
市第二监狱有关人员介绍说,万岂在狱中服刑的时间之长,比目前他所在监狱的监区里任何一位管教民警的工龄都长。他在狱中自认为摸爬滚打很多年,积累了相当的“经验”,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因为他在狱中服刑的时间长,对监狱里的所有监规纪律、管理方式都有相当的“研究”,无时无刻不在找寻监狱管理上的“漏洞”,对抗改造出了名,用他自己的话说:“以前这些年,我一直和政府顶着干来着。”
按照有关规定,罪犯入狱服刑接受改造,第一件事是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入监教育,之后参加《罪犯改造行为规范》考试,合格后取得计分许可证,之后参加劳动改造。万岂入狱后始终没有拿到计分许可证,因为他拒绝参加计分考核,拒绝参加劳动改造。直到两年前他还在跟狱方对着干。
2000年4月11日,在监狱组织的常规“清监”过程中,民警从万岂的水彩笔盒中查出现金一百元,并从其床下查到两根香烟。私藏现金和香烟在狱中是绝对不允许的,由此,万岂受到了禁闭和集训处理。万岂心有不服,称有人陷害他。监狱根据他反映的情况,调查之后确认,万岂所说的情况不属实,维持原处理决定。但是万岂却就此事大做文章。先后四次绝食,并多次给上级部门写信诬告,甚至以自杀、自残等手段威胁狱方。
针对万岂的一系列不正常行为表现,狱方再次对他进行了心理咨询测试,结论是:该犯适应环境能力差,情绪易激动,性格内向,认知偏激,缺乏变通性,气量小,易走极端,贪图享受,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有一定的偏执人格和犯罪思维模式。
掌握了万岂的心理状态,有关民警开始了一系列的转化教育工作。各级管教生活上关心他的同时,多次与其家人联系,让他的亲人帮助教育万岂。
高龄老母亲无法把琴送进监狱
半年前,万岂心里生出一个想法。他从小喜欢音乐,弹弹琴能够调节性情,还能丰富一下自己的服刑生活,于是,他想让家里买一架电子琴。可是,让年近80岁的老母亲去跑这件事,他觉得很不落忍,另外他也不想让父母花太多的钱,所以当他的哥哥答应帮他去办的时候他心里非常高兴。
哥哥告诉他,有一名大学生因为宿舍没地方放,要把一架旧的电子琴卖了,要价400元。万岂当即同意哥哥帮着去买这架琴。
琴买回来了,交给了母亲。母亲对万岂说:“琴买了,可是我实在是送不了。一架琴那么老大,我一个老太太真的没有力气把它给你搬到监狱来了。”
听了母亲的话,万岂心里真不是滋味。他想,父母都那么老了,还在为他操劳奔波,自己也是奔50的人了,到了这份儿上,也真够不懂人事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责任民警听说了这件事,什么也没说,利用休息时间,帮他把琴拉到监狱。
那是今年年初北京最冷的一天。当万岂抚摸着那架电子琴的时候,他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回顾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感到无地自容。
按规定,万岂被判的是无期徒刑,在没有减为有期徒刑之前是不可以与家人团聚的。可是,当时家里的事让他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亲因为家庭琐事闹矛盾,甚至声称要离婚,怎么劝也不行,两位老人一直相持不下。母亲来监狱探视万岂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在家里,万岂是最受母亲宠爱的儿子,虽然万岂一错再错,屡教不改,但是母亲对儿子的那份亲情却一直没有变。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万岂心里很着急。但是接见的时间有限,一些想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给负责管教工作的张永胜副监狱长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申请与父母团聚。
万岂的申请引起了重视,监狱破例为万岂母子安排了见面。其父母因为万岂的劝说尽释前嫌,和好如初。
万岂对记者说,他在狱中的时间长了,平常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上也能体会到民警对他的关心和帮助。可过去他对此总是视而不见,可现在他明白了。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当其他人都熄灯入睡的时候,他睡不着。民警查夜走过来,见他没有睡,问:“你怎么不睡?”他回答说:“胃疼。”“晚饭吃了么?”民警又问,他说:“没吃。”于是责任民警回去拿来方便面给他泡上……
娶残疾女子为妻,让她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以此为自己赎罪
记者采访万岂的当天上午,正赶上他母亲来狱中探视。万岂对记者说,他刚刚见过母亲,心里挺不是滋味。母亲已年近80了,这么冷的天,还来看他。母亲舍不得打“的”,每次都坐公共汽车。从家里到监狱来回路上至少要四五个小时,先后要倒4次车。
和一般走入歧途的人有所不同,万岂家庭氛围挺好。他的父母从前都是教师,家教不错。虽然家庭经济情况说不上太富裕,但吃饱穿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由于历史的原因,在他十几岁时父母自顾不暇,疏于对他的管教,他竟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觉得偷窃是来钱最快的路子。
1980年,他从青海刑满释放后娶妻生女。妻子是个残疾人,以开小食品店为生。虽然万岂屡屡犯罪,但妻子并没有嫌弃他。万岂说,他和妻子的结合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万岂从青海刑满释放回京以后,家里人都希望他找一个身体健康的北京人,但是万岂觉得,自己曾经坐过牢还挑剔什么,再说,“她身体残疾,我灵魂残疾,结合在一起是一种平衡。”万岂还有个想法,认为能帮助一个身有残疾的人,让她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是对自己罪恶的一种弥补。基于上述原因,万岂夫妻的感情相当好。
甚至有人觉得,万岂最后一次入狱是由于妻子的拖累。可万岂却不这样认为,他明白,自己之所以最后又走上这条路,最根本的原因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恶习在作怪。
本来,妻子的小食品店经营得不错,每天的流水收入足够一家人生活了,可是万岂就是不满足。刚开始,他觉得妻子残疾,小食品店虽然够吃够花,但终归赚不了大钱。妻子当初没有嫌弃嫁给他当老婆,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为妻子的未来做好打算。于是他想偷够一个数,当时定的是10万。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只要够了这个数,立马收手不干。依当时的生活水平,他把这10万元存进银行,每年利息1万多,就靠这1万多元的利息维持家用也够了。可后来他们有了孩子。有了孩子,他觉得这些钱就不够用了,于是他又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20万……
就这样,他的欲望不断膨胀,他的目标也不断上涨。万岂说,他帮助妻子经营小食品店的时候,也曾感受过用自己的辛苦赚钱之后的欣喜。那种忙碌一天之后,和妻子坐在灯下数钱的情景也着实留在他的记忆里,虽然钱不多,但那种感觉真的挺美好。只是,他的贪欲实在太强,总想不劳而获,突击致富。
每次出狱时,他都对自己说:再也不回来了。然而最终他还是恶习难改
妻子知道他的毛病之后,对他看管很严。万岂选择的作案对象基本是国家机关的公职人员,他了解了这个群体虽然包里不会带太多的钱,但是容易得手。因为他们在办公室里的警惕性最差,他们想不到会有人到办公室里去偷。因此万岂作案的时间基本是周一至周五各单位正常上班的时间。于是妻子就看着他,从周一到周五不许他出门,即使在星期天的时候也不敢让他独自出去。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看住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上午,正好朋友送给万岂一张美容券,他对妻子说:“我陪你去做美容吧。”于是他和妻子一起来到了美容院。
妻子做美容的时候,万岂坐在那里等。因为美容院里多数是女人,万岂坐在那里觉得很无聊,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
万岂说,他走出美容院的时候,心里真的是想出来转转,打发时间。没想到一出来,他看见一位先生走过来,凭感觉,他知道这是个“有钱人”。一时间多年积累的恶习像毒瘾一样发作,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一阵冲动,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几分钟的工夫,他便拿到了那个人的手包。打开一看,里边不仅有一沓现金,还有手机和BP机。等他把那些偷来的手机BP机卖掉之后回到美容院,妻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他回到家。妻子沉着脸问他:“你到哪去了?”他说:“我去商场转了一会儿。”妻子说:“你又跟我撒谎。平时你最不爱逛商店,你骗谁呢!你是不是又去干了?”
万岂强做镇静,说:“没有。”妻子愤怒地冲向他,开始搜他的口袋。当妻子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到一沓现金的时候(总共4000元),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她哭着说:“咱们早晚得分手,你根本就改不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都不放过,我总不能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吧?”
当天晚上,万岂和妻子说了实话,他对妻子说:“你有残疾,可是我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办法。我想给你后半辈子安排好了,我要得到50万,弄够了,我立马收手。”
妻子说:“你就不想想,你要是被抓了呢?!你要真心疼我们娘儿俩,就别干了。”
为了说服他,妻子把父母都叫来了。老岳父对万岂说:“你如果对我的女儿有一片真心,就冲你照顾我女儿,我们老两口养着你都行,你可千万别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了。”
万岂对记者说,每次出狱的时候,他都对自己说:“再也不回来了”。他也曾在妻子家人面前多少次地发誓“再也不干了”,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他现在给自己制定的目标:不说谎话,做事认真,讲卫生……
今年是万岂的本命年,也就是说到今年3月8日,他将满48岁。万岂对记者说,这么多年在狱中,他没有静下心来反省和总结自己,不是不想改好,只因为自己身上的恶习太深了。
他清楚地记得,1986年他从青海刑满释放的时候,他曾经面对监狱的大铁门,指着苍天跟自己发过毒誓。那天,他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走出监狱的大铁门。走出十几米的时候,他听到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他回过头去,对着铁门大喊一声:“永别了!”
万岂说,那声叫喊他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那一刻他满含热泪,他是真的想要痛改前非啊。
他回到北京,被街道安排进福利工厂,职工多是女工。身体健康的男性职工只有3个人:厂长,厂里的司机,还有他。刚进厂的时候,他真是从心里想好好干,他给自己立下规矩:没钱也不去偷了。
那是万岂最为怀念的一段时间。每天他拼了命地干活,没有钱,6块酱豆腐是他一个星期的菜。他试着苦过自己,想养成一种良好的生活习惯,也想过要做一个好人。但这太难了,坚持不了多久他便依然故我。
万岂说,过去每次出狱的时候,他都对自己说“再也不回来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地为了所谓的“自由”,而没有从根本上反省自己的罪过。现在他明白了,在年近50岁的时候,才明白,他觉得自己觉悟得有点太晚了。虽然晚了,但总比不觉悟要好。这么多年在狱中“消磨混泡”,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把刑期变学期,而是空空的虚度了二十多年,他知道自己与现实社会之间的距离有多大,要缩短这个距离只有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
过去遇事他只想自己,很少设身处地想别人。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他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改变自己旧有的思维方式。深刻地反省自己的罪孽,总结教训。在未来的改造生活中,他首先要严格遵守监规纪律,发挥自己的特长。抓紧时间尽量看点书,也为自己充充电,为将来回归社会不再犯罪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他给自己制定的目标,就是做一个有着良好生活习惯的正常人:不说谎话,做事认真,讲卫生……
此外,他还想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训总结出来,把自己的感受写出来。说他唯一的价值是把自己的悔悟和体会告诉世人,给世人提个醒,也算是他能为社会做的一点好事。(注:文中罪犯为化名)
本栏目由北京市监狱管理局协办
|
| |
|
Untitled Document
|